走出KTV时,夜雨初歇。人行道上的积水倒映着霓虹灯牌,像被打碎的彩色玻璃。叶挽数着地上的光斑,想起初三那年雨天,她们三个挤在一把伞下回家的情形。
当时她左右肩膀都被雨水打湿,心里却涨满某种温暖的液体。
现在她终于明白,那种液体叫“被需要的感觉”。
而现在,它已经蒸发殆尽了。
地铁玻璃窗映出她模糊的倒影。叶挽望着那个戴浅灰色围巾的影子,想起苏清如去年冬天说过的话:“挽挽你好像永远都是这样,温温柔柔的,像永远不会生气似的。”
当时罗贝贝正在试戴苏清如新买的绒线帽,两个毛茸茸的脑袋凑在穿衣镜前,笑声把试衣间的门帘都震得微微颤动。
而叶挽只是站在一旁,手里拿着她们俩的外套,安静地微笑。
列车驶入隧道,黑暗骤然吞没车窗。叶挽在突如其来的黑暗中摸了摸左手腕上的橡皮筋——那是罗贝贝大二时忘在她家的,浅蓝色,因为长期绷着已经失去弹性。
就像某些曾经牢固的东西,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松弛,等到发现时,已经无法恢复原状。
大学城的站台灯亮起来时,叶挽看见对面玻璃上重叠着无数个自己的影子。每一个影子都在微笑,唇角扬起的弧度与她初中毕业照上的表情分毫不差。
那是罗贝贝抓拍的瞬间,照片背面用荧光笔写着:“挽挽的笑容是世界上最治愈的东西!”
而现在,她的笑容治愈不了任何人,甚至治愈不了她自己。
广播报出站名,叶挽没有动。列车继续向前行驶,载着那些重叠的影子奔向更明亮的灯光。
她忽然想起有些事自己从未告诉过她们。
——她讨厌草莓味蛋糕。
——她讨厌《生日歌》的旋律。
——她讨厌永远做那个等待的人。
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叶挽把创可贴拿出来,放在空座位上。起身时,列车正好停靠在新传媒大学站——罗贝贝和苏清如今晚参加聚餐的地方。
站台上几个女生嬉笑着挤进车厢,带进来一阵混合着香水与雨气的风。
创可贴被气流卷到地上,轻轻弹了几下,最终静止在车厢连接处的阴影里。
就像某些戛然而止的和声,第三个音符终于悄无声息地沉入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