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来的文书,将宋准调至潭州的攸县作县尉,官职自从八品降为九品,月俸从十二贯降到十贯。
州府也下了一份文书,令狐朝从前违规验尸,不能再做仵作,且要受十杖,由王县令监督行刑。
王县令知道令狐朝平日里为案子侦破出了不少力,给他腰上垫了软垫,只象征性地打了十杖,行刑的伍人都没怎么用力,十杖就打完了,令狐朝完全没被伤到,但还是配合着惨叫了几声,算是让众人知道他受了刑了。
再后来就是收拾行装,走水路往攸县去。
柳晏将临安的产业出手了一部分,另一部分留给了信任的部下打理,他带着鬼樊余下的几人提早出发,说是要先去攸县置办好产业落脚,这回,他预备包下一间茶馆。
宋准的现在的宅子是上面赏的,不能随意交易,他便将母亲和弟弟接了过来,叫他们住着;攸县多山,又要走水路,他的马不便带着,便留在了家里,正好弟弟过不了多久也要出仕了,总能用得上。
令狐朝的河船屋也让宋准弟弟帮忙照看着,他嘴上说着等以后回来也不一定会再住这儿,可真要走的时候,他却也有些不舍了。
“唉,怎么说也是我亲手一点一点改造的船屋,也住了好些年呢。”他说。
宋准拍了拍他的肩膀:“令狐兄,总有一日会回来的,相信我。”
六月初十从临安出发,到攸县渡口的时候已经是六月底了,一路上水路转陆路,陆路又转水路,天气炎热,令狐朝的身子多有不适,还好他常备着救急药物,也并无大碍。
柳晏一早就放了信鸽接到消息,早早来到渡口上等候,一见到令狐朝下来,他便迫不及待地上前紧紧拥住了他,激动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令狐朝笑着在他后背上拍拍,说:“好了好了,不就半个多月没见吗,你在这边可都安顿好了?”
柳晏还是不愿松手,就那样将下巴埋在他肩窝里,闷闷地说:“安顿好了,在市集最热闹的地方盘下来一间茶馆,已经开了几日了,生意还不错呢。今日是你的生辰呢,晦言。”
令狐朝一愣:“是吗?”
“是啊,六月二十九,你二十四岁的生辰呢。我给你订好了生辰宴,晚上去。”
忽然他想到什么,又一把将宋准拽来抱住:“惟衡!真是好久好久好久不见啊!”
“啊!稚言,快…快松手,边上还有人呢!”宋准没防备,吓得脸瞬间通红,整个人僵住一动不动,只压低了声音在叫柳晏松手。
柳晏松开他,叫人接过了他们二人的行李,问道:“这次你们都随我一起住吧?这里租金很便宜,我租了间大宅子,离衙门也不远,就隔两条街。”
令狐朝说:“我都可以啊,惟衡呢?”
“嗯,我也可以。住一起的话也省得每日见面都要奔波了,还能预防有些人再乱吃什么东西把自己放倒。”
“啧。”令狐朝微一皱眉,“怎么说话呢惟衡,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还要拿出来教训我,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会随便乱吃东西把自己放倒的人吗?”
“不好说,有些人以前还说,哪天要用一副毒药把自己送走呢。”
柳晏闻言大惊:“什么?!晦言,你还说过这种话?不行不行,这下我一定要把你看好了,一定要让你活过八十。”
令狐朝无奈地笑笑,但还是应了声:“好。”
攸县是一个多山的地方,东倚罗霄山余脉,西南部多丘陵,其间密林深谷纵横,瑶人杂居于其中,多与汉人有纠纷。
涞水纵贯县境,攸水自西北而来与之交汇,在河道附近形成了十八险滩,水匪滩匪于其中称霸,常劫掠过往商船,屡禁不止。
宋准上任第二日,点完卯便照例带着捕快巡逻市集。
攸县比起从前临安的事务,还多了几项,要带弓兵训练,还需要检查城中布防以及城墙有无破损。
城外贼匪不少,这些事一件都不得马虎。第一次检查城墙,就找到了三处破损。
弓兵长李二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他们平日里只顾着练兵剿匪,没太细细检查城防。宋准也不好说什么,攸县县尉一职空着也有半年,也不怪下面人懈怠。
平日里的午膳都在衙门吃,衙厨会做茭白籽蒸饭,配以鱼鲊,夏日炎热,还有冰镇木莲子汤,格外消暑。
晚饭则是要回家自炊,不过令狐朝自然包揽了这些,他如今不用验尸,人生地不熟的没人知道他从前是仵作,他便找了家医馆当起了药师,虽挣不到几个钱,却也乐在其中。
而柳晏,他经营茶馆,每日网罗各方消息,还让人在渡口处摆了茶摊,仿佛还在歌楼里安插了眼线,城里的大事小事全都瞒不过他,有时也能探听到些匪徒的消息,宋准便提前防备,从未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