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年九月,战争全面爆发。
顾鹤庭在那个偏僻的村落休养了数十日。
冷玉修每日早起,煮一碗清粥,吃的是粗茶淡饭,穿的是粗布麻衣。日出而起,日落而寝,没有纸醉金迷,也没有歌舞升平。这段日子,算得上是顾鹤庭前二十多年的人生最枯燥的时光。
却也是最宝贵的时光。
他们像一对世间最平凡的夫妻,在这一方院落下过着最平淡的日子。
没有世俗的偏见,也没有旁人的阻碍,在这里,他们只有彼此。
离开的前一晚,冷玉修开始收拾起行李。
说是行李,其实没什么可收拾,来时就什么都没有带,走时自然什么也带不走,只是简单的整理了两件衣服。然后冷玉修便打扫起屋子来,尽管知道不会有人来住,可她还是希望能将这里干干净净的交还给它的主人。
顾鹤庭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在旁帮着一起扫地。
冷玉修擦着桌子的手突然缓慢了下来。
男人穿了一件灰白色的粗布中式褂子,天气有些热,露出两条精壮的手臂,他弯着腰,一寸一寸扫着脚下的土地,头发不再梳得一丝不苟,下巴上甚至长出了胡渣子。
在她的印象里,顾鹤庭永远穿着最体面的衣服,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可眼前的男人却是一副荒野村夫的模样。她心中觉得有些苦涩。
那一夜,冷玉修失眠了。
顾鹤庭也是。
他们躺在狭窄的木床上,依偎着聊天,天南地北,从过去到现在,却唯独没有聊起将来。
在这个摇摇欲坠的时代,将来何其奢侈。
天亮以后,站在院子前,冷玉修最后一次深深地看了眼这里,然后对着身边的人说:“走吧。”
顾鹤庭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痴痴的看着她,犹豫再三后,还是开了口:“玉修,你若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他不忍却也不舍。
冷玉修眼含着笑,挽起男人的手腕,朝门外走去,没有说话。
破旧的木门再次合上,墙角的竹叶在风中摇曳,似是在告别。整个院子沉寂了下来,仿佛不曾有人来过。
泥泞山路上,一深一浅两排脚印。
男人牵着女人的手,走出了很久很久。
在村口的时候,遇到了村长。
是个头上缠着布条,满脸胡子的老汉,身边还有个叽叽喳喳的男孩,是他的孙子。
“丫头,走了啊?”他热情地和冷玉修打招呼,还不忘上下打量着顾鹤庭。
冷玉修笑着回答说是,挥挥手与他们告别。
小孩奶声奶气说了再见以后,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冷玉修忽然觉得有些失落,因为她知道这里的人,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人生就是一个在不断告别的过程,从小到大,她早已司空见惯,有些人甚至来不及道别。
但好在这一程,还有顾鹤庭相伴。
望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消失在晨曦的山路上,冷玉修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我不会再离开你。”
风吹得有些劲,顾鹤庭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
冷玉修目光收回,直视着他,双眸闪烁着朦胧的水光。
“你那天晚上问我,为什么执意要跟你走,这就是我的答案。”她说。声音很轻,却很坚定。这大概是此生,冷玉修最勇敢的一次了。
她曾抛下过他一次,可他找了她五年,不曾放弃过。
也许,也该换她勇敢一次了吧。
顾鹤庭牵起她的手,与之十指紧扣,越收越紧。
旭日东升燃烧起象征希望的焰火。
两道背影被晨曦染成金色,朝着希望升起的地平线前行,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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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
天气炎热的有些难耐。
满池的荷花开的正盛,在艳阳下耷拉着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