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我错了,别打了,别打了……”
……
缅桂花开了满树,院里又走了几批人,他却像一个钉子户牢牢扎根在这个孤儿院,没人愿意收养他,他也不愿离去。
小阳终于被领养走,那两颗被他打掉的牙齿重新长出来,是齐的。
他终于给自己取了名字,叫戚宴,跟院长婆婆姓。
他翻院长婆婆日记的时候,发现婆婆以前是抗日军人,退役以后用自己攒下的微薄的抚恤金开了这家孤儿院。
她的日记写到开设孤儿院的时候写了一句话“唯愿海晏河清”。
婆婆叫戚海清。
他查了字典,然后给自己取了晏这个名。
夏季的知了最是烦人,他总喜欢抓了放笼子里斗蛐蛐。
听说今天有对夫妇指名道姓想要收养他,就算听说了他的“关荣事迹”也态度坚决。
他去见了那对夫妻,他们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红了眼眶。
“像 ,太像了。”
“孩子,你是叫戚宴是吗?”
他心中突然有些颤动,想到了一种不可能的可能,又很快掐灭苗头,不敢多想。
于是只是点头。
“孩子,你愿意跟我们走吗?我们一定好好待你。”
似是生怕他会拒绝,那女的又赶紧说:“我们得知了戚院长的事迹,也想为这家孤儿院出一份力。”
“我们准备将戚院长葬入烈士陵园,然后邀请媒体对戚院长的事迹进行报道,并且持续注资这家孤儿院。”
或许那女的确实说到他心坎上了,也或许是他太想戚婆婆,也可能是见不得这女的一边抹眼泪一边哭的样子。
他答应了。
在他的强烈要求下,他并没有改名字,而只是冠了姓,叫沈戚宴,难听得很。
那对夫妻是对富人,很有钱,超乎他前七年认知的有钱。
他不再去学校上学,只是挂着个名头,平时都是在豪宅里上私教,然后学习钢琴、书法、绘画等技能。
除此而外,他的生活可谓奢靡,有任何好东西养父母都递到他面前,他的养父母也慢慢对他没有那么小心翼翼。
他们恍惚间好像真成了家人,他那八年的孤儿院生活就好像成了梦。
但他知道那不是梦,他曾怀揣着期待问过他的养母为什么收养他。
得到的是搪塞的回答。
从此他便不再多问,努力地学习知识,学习才艺,他的聪慧也总是能让养父母喜笑颜开。
除了偶尔梦见的戚婆婆,他似乎好像真的成了豪门少爷。
养父带他去见过商业合作伙伴,他们叫他小沈总,用的是调侃的语气。
他们的孩子也总是用奇怪的眼神看他。
他不确定这场梦什么时候破碎,便拼了命地学习,他变得愈发寡言少语,偶尔说出的商业见解维系着他和养父母的感情。
时间一晃而逝,三年很快过去,他完全适应了沈家少爷的身份,心中却对那片开满缅桂花的院子越发怀念。
这天家里面所有人的情绪都不太对,他知道到他走的时间了。
他养父母领回来一个干瘦黝黑的男孩,仔细看能发现和他长得很像。
那男孩矮了他一个头,怯懦的身影和充满敌意的眼睛,是戚宴对他的第一印象。
他并不想让他们为难,将几个嚼舌根的少爷们打进医院,主动和沈家解除了收养关系。
他并不想去看沈家夫妇是否真的是不舍的样子,心中的向往越来越强烈。
三年了,该回去看看了。
回到孤儿院,曾经经常骂他的那几个反常地没有呛他,新院长对他敬谢不敏,他也是才知道这个院长姓齐。
婆婆最终被埋在院子里的缅桂树下,没去烈士陵园。
他靠着树坐下,缅桂还没开花,但他好像就已经闻到了花香。
他按照年龄回到了一所普通中学,回归了正常的生活,只是依旧孤僻,依旧不讨人喜欢。
春去秋来,院长换了一个又一个,院里人走了一波又一波,他也一个人不知道为了什么卯足了一口劲往上爬。
考上大学,然后读研,最后去外企工作。
他自然而然地为了工作巧言令色,装出一副又一副玲珑样子。
他上司对他说:“我觉得你真的很有天赋,你或许可以去试着创业。”
戚宴只是吐出一口烟圈笑着摇头。
他对创业没什么兴趣,而且……
他创业,公司还没起步估计就被沈家那位少爷搞破产了,之前就没少被他找人找麻烦。
他给别人打工的样子倒合了沈少爷的意了。
而且这圈子里谁不知道他是沈家弃子,现在有点名头的当初大部分都被自己打进医院过。
不喜欢烟,也不喜欢酒,抽烟是为了疏解心情,喝酒是为了谈生意。
三十多年来活得麻麻木木,挺好笑的。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坚强的人。
清明节那天,他照惯例去看戚婆婆。
孤儿院早关了,只剩一片荒凉和十里飘香的缅桂,如果不是他每年都请人打扫或许小孩们的探险地又要多一个了。
但也难说现在不是。
靠坐在花树底下,戚宴将酒倒出:“婆婆,我马上就能来看你了。”
“抱歉啊,让你失望了。”
他原本想入伍或者考警校,继承婆婆的心愿,那沈家少爷不知哪得来的消息,找人来挖戚婆婆的骨灰。
他气不过,将人全部打进医院,也落了沈少爷的套,有了案底。
一丝凉意滴落脸颊,又逐渐变大,滴滴答答打着缅桂花。
稀稀落落的雨声烦人的紧,戚宴笑着喝下一口又一口的酒,笑得越越大声,又变成了低低的啜泣。
“我好累啊,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