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轮鸣笛,声波在水面荡开涟漪。在这个平凡的夜晚,在无数人走过的外滩,一段跨越山海与岁月的对话仍在继续。而属于他们的乐章,正如这奔流不息的江水,永远向前,永不停歇。
首映式结束后的第三天,刘姿在整理乐谱时发现一张陌生的明信片。冰岛黑沙滩的风景照背面,用蓝色墨水写着简短的字句:
"鲸落之时,万物生。琴房见。——E"
字迹锋利如冰棱,落款处画着一个小小的鲸鱼尾巴。
刘姿赶到音乐学院时,夕阳正把老琴房的西墙染成血色。推开门,她看见埃尔莎独自站在窗前,红发在余晖中燃烧。
"你迟到了。"埃尔莎头也不回,手指轻叩窗棂,"他发病时也是这样,总爱迟到。"
"什么病?"刘姿的乐谱袋掉在地上,纸张散落一地。
冰岛女孩转过身,蓝眼睛里盛着某种刘姿从未见过的东西——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近乎愤怒的平静。她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轻轻放在钢琴上。
"三年前的体检报告。文靖从没告诉过你,对吧?"
刘姿的手指在接触到文件时变得冰凉。诊断书上那些医学术语像刀片般刺入眼帘:"遗传性神经退行性疾病...平均病程5-8年...目前无有效治疗方案..."
日期显示是在他们重逢的半年前。
"老埃里克走后,他在冰岛又做了一次全面检查。"埃尔莎的声音很轻,"医生建议他停止演出,说手指的震颤会越来越严重。"
刘姿突然想起无数细节——文靖在柏林时总把左手藏在口袋里;他在雷克雅未克总用右手端咖啡;还有那些他推说"没灵感"而拒绝的独奏邀约...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埃尔莎拿起靠在琴边的大提琴:"因为他今早摔碎了咖啡杯,右手已经拿不稳琴弓了。"她突然用力拉出一声刺耳的长音,"这个骄傲的傻子,居然还想瞒着你参加下个月的巡演!"
琴弦在剧烈震动中崩断,在埃尔莎脸颊留下一道血痕。刘姿看着那滴血落在鲸音琴的琴键上,晕开成小小的红色湖泊。
远处传来下课铃声,学生们嬉笑着穿过中庭。阳光依旧明媚,世界仍在运转,只有这间琴房里的时间仿佛凝固了。
刘姿缓缓蹲下身,一张一张捡起散落的乐谱。当她碰到《鲸音未央》的谱纸时,发现背面写满了修改标记——文靖把所有需要快速运指的部分都改成了简单的和弦,而最难的华彩乐段旁标注着:"此处由刘姿独奏"。
一滴泪水砸在纸面上,模糊了钢笔字迹。刘姿抬起头,看见埃尔莎从琴箱暗格里取出一支注射剂。
"冰岛实验室的新药,"冰岛女孩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能延缓症状。但需要有人每天监督他注射。"
刘姿接过那支药剂,玻璃管在掌心冷得像北极的冰。窗外,一只迟归的麻雀落在梧桐枝头,啾鸣声刺破黄昏的寂静。
在这个寻常的傍晚,在充满回忆的琴房里,刘姿终于明白文靖这些年若即若离的真正原因——他不是在寻找归途,而是在为不可避免的离别做准备。
而此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精心构筑的音乐堡垒崩塌前,成为他最坚实的和弦。
刘姿站在文靖公寓门前,手里攥着那支药剂,指节发白。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推开门,屋内一片漆黑。只有厨房亮着一盏昏黄的灯,文靖背对着门口,正在冲洗打碎的咖啡杯。水流声掩盖了刘姿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