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莎来过了?"他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得可怕。
刘姿看着他的背影——肩膀的线条依然挺拔,但右手手腕明显在发抖,水珠溅在衬衫袖口,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的声音很轻,却在寂静中清晰可闻。
文靖关上水龙头,水声戛然而止。他慢慢转身,左手还握着那只缺口的马克杯——那是刘姿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杯身上印着"世界第一即兴演奏家"的卡通字样。
"告诉你什么?"他试图微笑,但嘴角的弧度有些勉强,"说我这个'第一即兴演奏家'马上就要连音阶都弹不准了?"
厨房的灯光从他背后照过来,在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刘姿突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文靖眼角的细纹已经变得这么明显。
她向前一步,将药剂放在料理台上。玻璃管与大理石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埃尔莎说,这个要每天注射。"
文靖的左手突然攥紧马克杯,指节泛白:"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他的声音低哑,"不是病,不是颤抖的手指,而是..."他顿了顿,"而是被你看见我连杯水都端不稳的样子。"
窗外,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过,警笛声由远及近又渐渐消失。刘姿注视着那道在文靖脸上跳动的蓝光,突然想起十七岁的那个雨天——她撞见文靖在空教室里偷偷练习用左手写字,因为右手被父亲用琴弓打出了淤青。那时的他也是这样,倔强地不肯示弱。
"记得我们第一次四手联弹吗?"刘姿突然走向客厅的钢琴,"你右手小指被门夹伤了,缠着绷带硬要弹《土耳其进行曲》。"
琴盖掀起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响亮。她坐下,弹起那段熟悉的旋律,故意在原本需要右手快速跑动的段落放慢速度,改成简单的和弦。
文靖站在原地没动,但刘姿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
"最后我们拿了二等奖。"她继续弹着,声音混在琴声里,"评委说'虽然技术有缺陷,但创意非凡'。"
马克杯被轻轻放在钢琴上。文靖在她身边坐下,左手指尖悬在琴键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现在呢?"他轻声问,"评委可不会给一个连和弦都按不准的钢琴家颁奖。"
刘姿停下演奏,从包里取出那份被泪水打湿过的乐谱。文靖的修改笔记在台灯下清晰可见——所有复杂的段落都被简化,但音乐的灵魂反而更加凸显。
"那就重新编曲。"她将乐谱翻到背面,露出空白处,"你口述,我记谱。"
文靖的呼吸明显滞了一下。他伸出左手,缓慢而坚定地按下中央C键。钢琴发出浑厚的共鸣,在房间里久久回荡。
"第一个音要像鲸鱼潜水..."他的右手悬在琴键上方,虽然颤抖,却依然保持着演奏的姿势,"很深...很沉..."
刘姿迅速在空白谱纸上记录。当文靖的左手开始弹奏一段缓慢而深邃的旋律时,她的右手自然而然地加入,填补那些他无法完成的音符。
就这样,一个音符接一个音符,他们用这种奇特的方式共同创作。文靖负责构思和左手的低音部,刘姿则完善和声与右手的旋律。有时他会因为某个无法准确表达的乐思而突然停下,刘姿就安静等待,直到他换种方式重新描述。
月光渐渐爬上钢琴,为黑白琴键镀上一层银边。当最后一个音符被记录在谱纸上时,文靖突然笑了:"这可能是史上第一首专为单手钢琴家创作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