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等贺炤去找和彦清算账,吴次华离职的消息就已经传来。
学校没有公布具体的信息,没有写是被学校辞退还是本人主动离职,只在公告上简简单单一句“近日我校颇具争议的教职员工吴次华现已离职”就隐蔽掉了所有的内幕。
他以为自己只要不去参与这场游戏那么输赢对他就没有意义。可现在才发现——你根本无法选择不下场。
真是太可笑了。
下唇被他咬出了一个口子,血渗了出来,贺炤疼得“嘶”一声。
他自以为只要不参与这场游戏那么输赢就不重要,殊不知早已被卷入局内,由不得你说愿意不愿意。
一股怒火直冲贺炤心口,他转身就要跑时一个人拦住了他。
余伯希拉着他的胳膊问道:“你去哪里?”
“校长办公室。”贺炤看了看余伯希紧攥自己手臂的手,本来想立马挣开,但抬头看到了余伯希的脸,最终临时改口,十分文雅道:“请讲。”
“我劝你还是不要随便动和彦清。和彦清他们家是做媒体的,你如果动和彦清很有可能最后伤害到你自己头上。”
贺炤觉得很荒谬,问:“好,所以我去找校长啊。”
余伯希好像被贺炤逗乐,放开了手,轻笑了一声,“你难道还没看出来吗?在这里只有强者有话语权,一切逻辑都顺从于强者。没有经验的老师和精英学生,学校到底要哪个不是很一目了然的事吗?”
贺炤有时觉得自己可能因为童年的创伤导致自己没有很好地社会化。
就像现在贺炤能听懂余伯希的言外之意,他明白吴老师没有背景没有资历没有人脉的话,在这样一个处处都有着强大背景和资产的地方被拉出来当成炮灰是一件很符合规则和逻辑的事。
可是就像他现在已经十六岁了,有时还会相信他的妈妈偶尔会回来偷偷看他一样,即使十六岁了,有一些道理和既定的事实他还是不能接受也无法接受。
片刻后贺炤问道:“这是真的定了吗?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人出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你、我,包括这个世界上的绝大数人,不都是会出错吗?这个世界的容错率难道就这么低吗?”
贺炤像是控诉更像是疑问,像是真的不了解这个世界的运转逻辑,不知道一些潜规则就是不讲道理的。
余伯希从来没有被人这么问过,他也想不到贺炤沉默许久问出来的竟是这样的疑问。
对于余伯希来说这些从来不是问题,就像他和许多这里的学生,如果中考没能考上渭城一中,他们家里也会有一百种法子让他们进来或者去到其他很好的学校。
他们会出错,但是无关紧要,他们的家庭总有办法让他们扳回正道。
所以是这个世界容错率低吗?
余伯希能言善道,很少能遇到解不出来的题目,但是这一次真的哑口无言。他有一种预感,如果他要回答这个问题那么势必要将自己过往十几年的人生都打碎,他本能地不想这么做。
余伯希看着贺炤,沉默了一瞬。他本该觉得这些问题幼稚,可贺炤的质问却让他有些不安,他有些挣扎地说:“不管怎么样,这就是你不得不接受的事实,你要慢慢习惯这一点。”
贺炤在听到余伯希这句话后微微蹙起了眉,他被余伯希这句判定拉回了现实之中,“我承认现实就一定要接受吗?如果连生气和质问的力气都没有了,那才是真的没救了。”
很奇怪,余伯希该反驳的,他该告诉贺炤这才算什么?他从小耳濡目染,身边不知道有多少人鞠躬尽瘁却又莫名其妙背锅,被辞退都是小事,有的人还会惹上更大的麻烦。那些人来到他们家求他的父母也根本无济于事。
这些人就是路过的蚂蚁,被踩死也很正常。
余伯希已经忘了他有没有为这些人的遭遇深感同情过,或者愤怒过,他已经习惯这些太久了。
贺炤继续问:“如果今天被换掉的那个人是你呢?你还会这么冷静吗?”
“我.......”
余伯希的指尖轻轻叩击着墙面。作为余昱和谭咏菲的儿子,他知道他永远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可是作为他自己呢?
他会吗?
余伯希习惯赢,想要赢,可是难道真的会有人一直赢下去吗?
无论贺炤说什么,余伯希自始至终看上去都是不动声色也引不起他情绪波澜。察觉到余伯希的冷漠,贺炤心中登时被泼了一盆冷水,果然,你不能希望这样一个精英能够理解一个普通人的处境。
他冷笑一声,“余伯希,你还真是冷漠。”
“啧啧,余伯希你瞧瞧,你就算做了好事也会被人误会。”
一个声音在走廊转角传来,不高,却精准地刺破了两人之间的僵持。
贺炤猛地回头,看见和彦清靠在墙边,眼神不咸不淡,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像是在看一场好戏。
“你怎么在这?”余伯希的声音顿了一下,语调低沉。
“我一直都在啊。”和彦清走了几步,脚步很轻,“我看到你在跟别人争论——以前你只会跟我争。”
他走到余伯希面前,神色似笑非笑,“你不是很会说话吗?怎么一遇到我就哑巴了?”
贺炤正是一腔怒火没处发,冷声道:“你偷听?”
和彦清转向贺炤,视线扫过他,却像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你是叫贺炤吧。你在生我的气?因为吴老师?”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道:“你想知道为什么我逼她走?”
贺炤愣住。和彦清这次没有咄咄逼人,反倒有一种奇异的平静。
“因为余伯希想帮她。”
和彦清望向余伯希,眼神里没有恨意,只有说不清的失望和疲惫,“他想保住她,我就非要让她走。这么多年了,他还不明白——我从来不想他对别人好。”
不管是猫还是人,都不行。
“你还和以前啊.......”平平淡淡的语气,却是不加掩饰的厌烦。
“你不早就知道我是这样的人吗?”和彦清低低地笑了一声,“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你永远不可能两全。你如果要去救她,就得付出代价。这个代价不是我让你付的,是你自己选的。”
他看了一眼贺炤,眼底浮出一丝审视,“你也一样。你以为自己能看懂我们之间的事?别太高估你和他的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