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槐与柳裵的私事早已为禅柯寺上下知晓。时至今日,已经没有人再用异样的眼光去看待他们。
其实他们也不敢再有多余心思想别的,盛槐尤为看重此次武盟大会,他的计划是禅柯寺倾巢而出,在武盟大会上杀苏筇与周道昌,灭太侠盟。
商谈公事时,盛槐神色冷沉,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出雷厉风行的威严,让人时刻绷着一根弦千万不能办错差事。
禅柯寺步步悬于钢丝,任何举动都会引来武林反攻。何况是在武盟大会上杀人,无疑是挑衅整个武林。独孤七老练多谋,认为眼下的形势不利于大兴杀伐。
“苏筇和周道昌沆瀣一气针对我们,这两个人必须要杀。我们可以背后行动,不必选在武盟大会这一天。”独孤七的顾虑不无道理。
柳裵若有所思,他知道盛槐不是这么莽撞的人。关于武盟大会的行动,是否另有谋划?
盛槐没有看任何人,他摸出随身的酒壶喝了一点,眼神清明,谁都改变不了他的决定,“太侠盟成立以来欺我禅柯寺太甚,这个仇一定要报,我要让整个武林知道得罪禅柯寺的下场。徐灵涧!”
徐灵涧回道:“在。”
盛槐目光冰冷,“把我的命令传达下去,谁要是在这时候打退堂鼓,坏了我的事,我就杀谁。”
这也是给在场众人的警告,没有人胆敢再多言,拱手答是。
盛槐让众人退下,十日后听令行事。徐灵涧照例送众人走出溪草涧。
“又头疼了?”柳裵倒杯浓茶递给盛槐,走到他身后,双手有技巧的揉上盛槐的太阳穴。
十里楼出事后,盛槐常犯头疼。他闭眼靠住椅背,一副疲态,“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么做太冲动?”
柳裵不露声色的说:“独孤说的没错,我们现在不适合如此大规模的行动,这也不是禅柯寺以往的作风。”
“师父的死皆因太侠盟,我要给师父报仇。”
师父的死让盛槐心中涌上真切的悲痛,他牵住柳裵的手,“禅柯寺被他们逼成这样,死了这么多人。这个仇我必须报,柳裵,你得帮我。”
针对武盟大会的计划已是箭在弦上。柳裵觉得这不符合盛槐的作风,可命令已经传达,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柳裵心底有一丝异样,可是无从怀疑。
这段时间盛槐因为盛无渡的死而悲愤交加,火烧黄竹林拉人陪葬这种事,盛槐以前也不会做。人在遭遇打击后会性情大变。盛槐如今变得嗜血残酷,似乎也没什么奇怪之处。
柳裵走到盛槐身边,轻轻揽住他的肩膀,“你想要我做什么?”
盛槐说:“师父不准我杀苏筇,你帮我杀他。”
“师公不希望你陷在仇恨里,何况苏筇,是师公的儿子。”柳裵对盛无渡的感情没那么深,只不过在他的计划里,苏筇现在还不能死。
“在你心里,我重要还是苏筇重要?”盛槐起身,动手解下外袍,“你好好看看,这些伤都是拜苏筇所赐,你一点都不心疼我?”
衣衫从肩膀滑落,身上各处的伤口结痂愈合不久,是与皮肤截然不同的颜色,十分显眼刺目。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盛槐非常忙,两人已经许久没有赤诚相对过,因此柳裵没有看过盛槐身上的新伤。不久之前被玉骨扇刺穿的手掌还未痊愈,柳裵追问,盛槐也是敷衍带过。
如今他让柳裵看清楚自己的伤,是希望柳裵能为自己杀了苏筇。
盛槐不能亲手杀人,一是他答应了师父,二是不管柳裵是王府之人也好,还是哪个门派安插的卧底。同为武林人,柳裵如果杀了苏筇一定会有麻烦。盛槐想让柳裵招惹上这个麻烦。
那日探子揭穿柳裵身份,盛槐杀人灭口并不听信。实际上他并非不信,只是一时无法接受这个现实。过了这么久,他开始审视柳裵的所作所为。
“你怎么不告诉我?”柳裵看到这满身伤痕,心中震撼,有疼惜也有难过。
盛槐说:“先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觉得痛了。”
衣服垂落腰边,柳裵拾起来帮他穿上,“我会杀了他。”
自打元宵节出事之后,两人的关系大不如前。柳裵非常清楚,计划推动后,他们之间一定会有所改变。
柳裵能够感受到盛槐对自己的疏离和冷淡,他认为盛槐忙于事务无暇顾及自己,盛槐也确实忙碌奔波。
禅柯寺内部在查找叛徒,最后又不了了之。柳裵不知道盛槐在做什么安排,关于叛徒的话题,他根本不敢和盛槐提。盛槐极其敏锐,他怕自己露出不该有的情绪被人察觉。
摧毁禅柯寺,这是柳裵必须要做的事。他是个目标明确之人,不可能为了盛槐中止计划。作为一个出生在王府的杂种,他必须做点什么让自己像个人一样活着,也必须让母亲脱离苦海。
其实柳裵本可以趁元宵节混乱脱离禅柯寺,他冒着风险留在盛槐身边,只是因为不忍,不舍。
禅柯寺崩塌瓦解,江湖喊打喊杀,柳裵不忍心让盛槐独自面对这些,更不舍得在此时离他而去。无法挽回的事态和对盛槐的不舍留恋,让柳裵陷入了极为挣扎的精神煎熬。
但盛槐从不是个需要怜惜的人,这个男人强大,坚韧,忍耐,百折不挠。
越是这样,柳裵心里越难受,他清晰的意识到一件事,盛槐没有他也能活得很好。
柳裵能预见真到了决裂的那一天,盛槐可以非常干脆的与他割裂,毫不留恋。
他对盛槐来说,太过无足轻重。
武盟大会在即,柳裵和宋八一同前往逍遥山,收集参加盟会的人员名单。
另一边,盛槐秘密约见了徐灵涧。在场的人还有屠莲。
“这些人当中唯有魁十最冒失,他被排除在计划之外,这一切必定不会让柳裵察觉。”说话时,徐灵涧看了眼坐在对面的盛槐,无比惆怅。
阳光从雕花窗户里透进来,在盛槐身上打出或明或暗的光影,他微垂着眸子,让人看不到眼底的情绪。
屠莲抱臂倚靠在窗边,“为什么也把我排除在计划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