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酒究竟有什么问题?
秋露白在床前蹲下,膝头抵在床沿,目光落在床上之人脸上。她本应从他脸上看出点可疑痕迹的,可看着看着,目光却不住被醉中人那张姣好面庞吸引,不受控地描摹起他的侧脸。
平心而论,江乘雪的相貌是极好的,侧脸轮廓利落流畅,鼻峰高挺,朱唇丰润,即使是在醉中,颊上晕着两片薄红都不显病气,反而平添几分雪上桃夭般的绮丽。
忽地,他似是有些难受,腰背一动,翻过身来,嘴唇恰好蹭过她脸颊
——柔软的,温热的,像是一片花瓣落在了面上。
秋露白愣在原地,好一会,她才触电般拉开距离,下意识拿手背蹭了蹭被他碰到的那处皮肤。
方才那一瞬间的触感印在脸上,微微发着热,怎么也擦不去。
这甚至不能被称作一个吻。
秋露白抿了抿唇,视线落回江乘雪脸上。
与醒时不同,此刻的江乘雪完全察觉不到她停在他脸上的目光。他阖着眼帘,长睫轻轻颤着,胸腔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就像是睡着了。
她指尖拂过自己的脸颊,复又落了下去,心中那点微不足道的涟漪也随之归于平静。
她刚刚在想什么?只是无意中碰到了而已,他甚至仍在莫名的昏醉中,她又在纠结什么?
还是想办法弄清那酒的问题为好。
秋露白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拍了拍江乘雪的脸颊:“阿雪,你还能听见我说话吗?”
对方仍未睁开眼,只颤了颤眼睫,梦呓般喃喃道:“师尊……”
“阿雪?”
“不……”出口的声音细弱游丝,他嗫嚅几下,陷在纯白锦被中的身躯细细发着颤。
当秋露白凑得更近时,他又不说话了,蝶翼般的睫毛颤动得更加剧烈,好似被某个可怖梦境擒住了心神,怎么也脱不了身。
“阿雪想说什么?是被梦魇着了吗?”她柔声问道。
话音落下,他终于有了点反应,却是微微摇着头,指尖深深扣入被褥中,骨节用力得泛白:“不要……别带走我……”
“什么?谁要带走你?”秋露白抿了抿唇,以为他是想起了先前被漠尘老魔带走时可怖的情景,抬手轻轻拍着他的背,“没事了,有我在,没有人能从这里把你带走。”
“不是我害的……我没有杀人……没有……”
拍背的手滞在半空,秋露白看向江乘雪紧抿着的嘴角,心中被他话中的某个词震得一惊。
杀人?
他并非是想起了漠尘之事,而是在说另一件,他从未告诉过她的事。
“不是我……不要……”他急急喘了口气,眼中似乎滑过一抹晶莹,隐入浓密睫羽中。
是被人冤枉了,还是……
秋露白凝视着床上那人,昏黄火光笼罩了这处小小角落,朦胧的光晕投在往日熟悉的眉眼上,摇曳,晃动,像是冰糖葫芦最外层的糖壳正缓缓融化,一点点暴露出鲜红炫目的内里,刹那间令她产生了一种错觉
——她真的了解过江乘雪吗?
她所见到的江乘雪,真的是全部的他吗?
秋露白用力地眨了几下眼,虚置于他背后的手又落了下去,半拍半搂地搭在他身上,上身倾靠在他颈侧。
她始终觉得,江乘雪瞒了她什么,脑内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提醒她,很重要,江乘雪隐瞒之事,很重要。
譬如上回在他识海内发现的魔修封印,譬如对峙时黑衣魔修意味不明的话,理智告诉她,这些不过是有心之人挑拨离间之举,江乘雪是无辜的。
可种种巧合叠加在一起,她说服不了自己。离间计之所以有效,就是因为有些真假掺半的话,自听到后,心境便不可能回到从前,当下不显,却总会在某个时刻爆发。
就像人为埋下一根刺,抵在柔嫩的脚心处,每当她想朝他走得更近时,那根刺总会在不经意间扎入皮肉中,将那些朦胧绮念尽数搅散。
秋露白喉头反复颤动几下,终是启唇轻声道:“阿雪,我相信你,只是,你需要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暗自唾弃着此刻的自己,将他脆弱当作趁虚而入的机会,从一个意识不清之人口中套出自己想要的真相,即使打着再冠冕堂皇的借口,也掩盖不了行为本身的卑劣。
她目光死死盯着江乘雪的双唇,心脏像是被紧紧攥住,竟有种直面强敌时紧张与期待混合之感,等待着,从他口中吐出的最终宣判。
究竟会成为脆弱瓷器上的最后一道裂痕,还是穿透她心中所有疑云的那支利箭呢?
“……”江乘雪轻轻咬了咬下唇,片刻后,缓缓启唇:“他……死在我家……胸口插着我的刀……”
*
天色黑沉如墨,狂风无休无止呼啸着,裹挟着无数白色冰粒,毫不心软地倾倒在那间破败茅屋上。
“啪哒、啪哒。”
江乘雪脊背硌在木板硬床上,被这落雹声吵得耳膜生疼,左右翻了几下身,骤然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