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萍微微抬眼,正对上书桓死死盯着这边的目光。她不着痕迹地勾起唇角,指尖在既明肩上轻轻一按:“那就让他们看个够。”
两人的舞步默契得惊人,既明每一个引领的动作,依萍都能心领神会。她的白色旗袍下摆随着旋转微微扬起,露出纤细的脚踝和珍珠白的高跟鞋,与既明锃亮的皮鞋若即若离地交错。
“天啊,他们跳得真好。”棉纱厂千金用手帕掩着嘴惊叹,“比新人还要登对。”
她身旁的女伴用羽扇半遮着脸,压低声音道:“你们看见了吗?那位先生看女士的眼神……我在霞飞路看了那么多洋人谈恋爱,都没见过这么深情的。”
方瑜站在鎏金立柱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上描绘的缠枝花纹。她看着舞池中央的依萍,那个曾经在大雨里哭泣的姑娘,如今裙摆绽开如白莲。
不远处的茶桌旁,几位商界人士也在窃窃私语。
药材行老板摸着胡子。“刚才李老板差点叫破他身份,被他一个眼神镇住了。”
“嘘!”同伴急忙制止,“薛家的这个公子还在上大学,鲜少在外面露面,很多人都不认识,薛总也有意低调,我们就少说……”话未说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舞池边缘,雪姨眯起眼睛,看着依萍在旋转时发间闪烁的玫瑰金吊坠——那分明是炙手可热的明星胡蝶戴的的卡地亚最新款。
“妈……”如萍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雪姨顺着女儿的目光看去,只见书桓站在香槟塔旁,手中的酒杯已经空了,目光却死死黏在舞池中央那对璧人身上。他领结歪斜,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没出息的东西!”雪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如萍咬着下唇,却被一阵突然响起的掌声打断。原来是一曲终了,满厅宾客不约而同地为那对舞者鼓掌。依萍微微喘息着,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既明则绅士地执起她的手,在指尖落下一个轻吻。
“承让。”他对着四周微微颔首,声音不大却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楚。
这个举动顿时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几位年轻小姐激动地交头接耳:
“天哪!这是西洋的吻手礼!”
“我在电影里见过。”
书桓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猛地推开人群,大步走向依萍,却在半路被突然出现的尓豪拦住。
“何书桓!”尓豪冷冷地看着他,“今天是你的订婚宴。”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不远处脸色煞白的如萍,“适可而止。”
而此时的舞池中央,既明正俯身在依萍耳边说着什么,惹得她轻笑出声。那笑容明媚得刺眼,让书桓手中的玻璃杯终于不堪重负,“啪”地一声碎裂在地,玻璃碎片如泪滴般飞溅。他却浑然不觉,目光仍死死锁住舞池中央那对璧人。
舞曲结束的余韵还在空气中流淌。
“不愧是大上海的台柱子,要不然再唱首歌助个兴?”雪姨的声音突然打破沉默。
方瑜立马站出来:“陆伯母,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依萍只是单纯来祝福而已!”依萍上前挽住方瑜的胳膊。
雪姨笑容愈发艳丽:“怎么?我有哪句话说错了吗?”
“没有说错,那要不然我陆依萍从为什么去大上海开始唱起?”依萍歪着头看着雪姨浅笑,雪姨的后槽牙吱吱作响。
“雪琴,闭嘴!”陆振华大力拽着雪姨的胳膊,含笑道:“各位宾客见笑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今天还是以如萍和书桓的订婚典礼为重。”
就在陆振华训话的间隙,既明不动声色地贴近雪姨身侧。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太阳穴的位置,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陆夫人,令爱发间那个钻石发箍。”
他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仿的是卡地亚‘花束’系列吧?胡蝶小姐前阵子出席国宴戴的那款。”
雪姨浑身一僵,精心描画的柳叶眉不受控制地抽动。她下意识要摸自己的翡翠耳坠掩饰慌乱,
这句话像把尖刀,精准刺中雪姨最痛的软肋。上个星期她托遍上海滩的关系,甚至求到了魏光雄那里,却连订货单都没摸到边,最后只能找了南京西路的老师傅仿制。
“如萍,书桓。”依萍的声音清亮如泉,在寂静的大厅里格外清晰,“祝你们百年好合,我的祝福已经送到了,就先走了。”
书桓的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如萍死死攥住了手臂。依萍的目光从他们交握的手上轻轻掠过,嘴角的笑意丝毫未减。
“行,我送你。”方瑜并肩走到依萍旁边,“我过几天约你去喝下午茶,我有好多八卦要分享给你啊。”方瑜边说边俏皮的眨着眼。
“你们就别送了,赶紧进去招待宾客们吧。”依萍冲着大家摆摆手,既明也走到依萍身边附和道:“我会把依萍安全送回家的,你们就放心吧。”
“好的,你们路上注意安全。”陆振华嘱咐道。
车子发动了,依萍最后看了眼陆家大门,遥不可及的梦或许不过是个镶着金边的牢笼。
“去外滩转转?”既明问道。
依萍将玫瑰金耳坠取下,随手放进他的手心说道:“好。”
而此时的如萍呆愣在原地,耳边一直回荡着既明刚才的话。
“你很喜欢装可怜唉,没关系,因为你以后真的会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