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浸了墨的灰纱,一寸寸笼罩下来。
练习室里,昏黄的灯光将依萍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上,随着她指尖在琴键上起伏而摇曳。
这间原本阴冷的屋子,如今被小桃添了盏暖黄的台灯,窗台摆了盆绿萝,连琴凳都垫了柔软的绣花坐垫——倒真有几分家的温馨。
旋律在潮湿的空气中流淌,像一只挣扎着要冲出牢笼的蝶。依萍微微闭眼,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
明天就是考核了,原本准备的改编版《破茧》被她揉成了纸团——周昌旭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仿佛就在眼前,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得让他无话可说才行……”
琴上散落的谱纸写满密密麻麻的音符,有些被橡皮擦得发皱,有些还沾着茶水渍——都是她鏖战到深夜的见证。
“叩叩叩……”
一阵小心翼翼的敲门声打断了琴声。门缝里探出小桃的脸:“依萍姐,又忘记吃饭了。”
她捧着杯热茶,蒸腾的白雾里飘着茉莉香,“我加了蜂蜜,润润嗓子。”
茶水温热,恰到好处的甜。依萍捧着杯子,热气氤氲中看见小桃磨破的鞋尖正不安地蹭着地板——那双旧布鞋的底子都快磨穿了,线头支棱着像张饥饿的嘴。
“走。”依萍突然放下茶杯,抓起外套,“现在就去买鞋。”
小桃慌得直摆手:“不……不用!我这双还能……”
“能什么?”依萍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开裂的鞋底,“上次下雨,你脚踝都泡发白了吧?”她眼前忽然闪过初到大上海时的自己——穿着缝补过的舞鞋,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琴凳上的乐谱被风掀开,露出压在下面的纸条。
清隽的字迹力透纸背:「明天加油。——K」
依萍的指尖悬在纸面上方。这阵子,每天都会收到这样的纸条——有时提醒她转调要轻柔,有时标注某个和弦可以更饱满。字迹锋利又克制。
门关得太急,撞得那盆绿萝晃了晃。一片嫩叶飘下来,落在"K"字最后一笔锋利的收尾上。
路灯在潮湿的巷口投下昏黄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
小桃挽着依萍的手臂,指着巷尾一家亮着暖光的小店:“依萍姐,就是那儿!老板娘做的鞋,能穿三年不坏呢。”
依萍笑着捏捏她:“那得买两双,换着穿!”
“白玫瑰,出来逛街啊?”
三个陌生男人从阴影里逼近,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依萍心头一紧,后退几步:“你们是谁?”
“我们是大上海的客人啊!”为首的男子咧嘴一笑,猛地扑了上来!
依萍侧身躲开,却被另一人抓住手腕。她奋力挣扎,指甲在那人手臂上划出血痕。
“贱人!”对方吃痛,依萍趁机踢了男人裆部。
男人瞬间捂着□□叫嚷着,身旁的同伴立马上来抓着依萍的头往墙上撞。
依萍踉跄着跌倒在地,眼前发黑。朦胧中,她大声喊着:“小桃,快跑!”
但下一秒,一块湿布捂住她的口鼻,刺鼻的气味涌入鼻腔,她的意识逐渐模糊……
黑暗的仓库里。
依萍缓缓睁开眼睛,头痛欲裂。她的双手被粗糙的麻绳捆住,嘴里塞着破布。昏暗的灯光下,她看清了周围——这是一间废弃的仓库,堆满杂物,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机油的味道。
门外传来低沉的对话声:
“人抓到了,钱呢?”
“急什么?夫人说了,等明天风声过去再付。”
“哼,这些有钱人,做事就是磨叽!”
依萍的心沉了下去。夫人?难道是雪姨?
她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搜寻着可能的逃脱工具。突然,她的视线落在角落里的碎玻璃上——那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艰难地挪动身体,一点点向角落靠近。麻绳磨破她的手腕,鲜血顺着指尖滴落,但她咬牙忍住疼痛。终于,她的指尖碰到了玻璃碎片!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
“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冷意。
依萍猛地抬头,额头上的伤口因这个动作而撕裂疼痛。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站在门口的身影——那个总是怯生生喊她“依萍姐”的小桃,此刻正慢条斯理地向她走来。
小桃的脸上再也没有往日的怯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漠的得意。
她缓步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依萍:“依萍姐,没想到吧?”
依萍难以置信地瞪着她,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沙子:“为什么……”
“为什么?”小桃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空荡的仓库里回荡,“你知道吗?最开始我是真心想帮你的。”
她蹲下身,手指用力掐住依萍的下巴,“看着你被周昌旭刁难,我就想起我那个被债主逼死的姐姐。”
一滴冷汗顺着依萍的太阳穴滑落。小桃的指甲深深陷进她的皮肤里:“可是昨天陆夫人找到了我,你知道她开价多少吗?”
她松开手,从手袋里掏出一张支票在依萍眼前晃了晃,“足够把我妈妈送到德国最好的医院。”
仓库顶棚漏下一缕月光,照在小桃扭曲的脸上。
她突然暴起,一脚踢翻旁边的水桶,“原来你也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我为什么要可怜你,我应该可怜可怜我自己。”
依萍被溅了一身冷水,却感觉不到寒意。她的视线落在小桃颤抖的手上——那只手正死死攥着一条褪色的红头绳,是她们第一次见面时,依萍送给她的。
“陆夫人说了……”小桃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这次只是给你个教训。”
她转身走向门口,“错过明天的考核,你还能回大上海当你的台柱子。”她回头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