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深为什么会帮季南?
为什么从刚开始“嫌弃”季南笨,在课堂上不理季南的委屈,到后来却这样帮季南?
他想,也许是因为看季南小小的,在被欺负时很可怜;也许是母亲那句“季叔叔经常帮妈妈出头”;也许是外婆说“南南很乖,你可以和南南玩儿……”之类的叮嘱,让他对季南的态度从冷淡变得柔软。
或许如此,但不仅仅如此。
赵深记得刚到这所幼儿园时,他哪哪都不适应:老师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英语发音也不标准,听得他耳朵不舒服;学校提供的午饭,口味与样式都不尽他意;还有身上土里土气的校服,以及那些在地上打滚、浑身是泥、拖着长长鼻涕的同学们,他都不喜欢,甚至是嫌弃。
赵深本就不爱说话,长得冷,加之幼儿园的孩子大多是来自周边小区,他们早已形成了各自的圈子。如此一来,更没人搭理他。虽说赵深平常也不爱理人,但是他不理别人和别人躲他,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受。
以前家里有保姆照顾他,虽说与保姆并不亲近,但至少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凡事以他意见为主,可在学校不是这样,没人围着他,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玩儿。
赵深不在意这些,但是每当老师向韩秀芝反映赵深不爱交流、交不到朋友,总是独自待着时,韩秀芝都会背着他偷偷抹眼泪,觉得更加亏欠他。
赵深在意这个。
他不愿看到外婆伤心难过,可面对那些浑身脏兮兮、鼻涕横流且蛮不讲理的小孩,赵深实在不想跟他们玩儿,光是看着,就浑身难受。
吃完午饭后,老师们总会安排十五分钟的游戏时间,让孩子们消消食。
每到这个时候,教室里总会热闹起来,孩子们一窝蜂地跑出去玩。
有的玩滑梯,有的荡秋千,还有的趴在地上拍扑克,然而赵深对这些毫无兴趣,他一天中最讨厌的就是这十五分钟,这段时间总是让他格格不入。
赵深翻开书,正打算看,老师却走过来,让他去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
赵深不情愿,但也没拒绝。
赵深坐在那群做手工的小孩旁边,看着那些小孩把胶水和纸片弄了一桌子,看的赵深直皱眉。
这时,赵深感觉有人轻轻戳了戳自己的后背,他回头一看,竟是那个“小水鬼”。只见“小水鬼”眼睛亮亮地望着自己,朝自己笑:“玩积木嘛?”
赵深见不远处季南的书桌上摆放着一堆积木,还有半条“长城”。赵深对积木不感兴趣,但是相比眼前这乱糟糟的手工,以及自己的尴尬处境,他还是更愿意和这个笑起来像向日葵一样灿烂,且白白净净的季南玩儿。
季南热情地向赵深介绍:“我们正在搭城堡呢。壮壮,赵深跟我们一起玩儿。”
壮壮停止搭城堡,抬头,立刻纠正道:“南南,我都说过了,在学校要叫我大名。”
赵深接着说道:“周禹泽。”
“昂,”壮壮应了一声,“回家可以叫我小名哦。”
季南朝壮壮吐了吐舌头,接着双手一推,把桌上的积木推到赵深面前,笑着说:“玩儿吧。”
幼儿园的午休室里,阳光透过百叶窗,被切割成一道道金色的长条,从几条细缝中洒下,恰好落在积木上,明晃晃的,给积木镀上一层金黄色的光。
他们计划搭建一座城堡,此时才搭了个开头。赵深看到城堡原图,发现积木齐全,搭建起来应该不难。但是赵深没动手,因为季南和壮壮吵起来了。
季南声调里有些着急:“壮壮,不是这样的,这块积木不放这儿。”
壮壮却坚持自己的搭法:“我说了这部分归我搭,那部分是你的,你先搭好你那块儿。”
季南有些发愁:“可是你把我要用的积木都用了,我怎么搭呀。”
壮壮依旧不松口:“明明是你搭错了。”
季南刚要反驳:“是你……”
壮壮却打断他,转头对赵深说:“赵深,你说,到底是谁搭错了。”
刚刚还是个看客的赵深,这下无法置身事外了。季南和壮壮都看着他,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等着他给答案。
赵深看了看那堆凌乱的积木,又对照了一下原图,平静地说:“你俩都搭错了。”
“啊?”壮壮和季南同时发出一声疑问。
在两人错愕的目光中,赵深依照原图,娴熟地将两人搭错的部分快速拆除,又重新搭好。完成后,他还细心地给两人分好积木,说道:“这是你的,这是你的。”
壮壮砸了砸嘴,觉得没意思,嘟囔着:“这有啥好玩的,我不玩了。”说完,便一溜烟跑出去,找其他小朋友玩滑梯去了。
赵深皱眉,在想是不是自己刚才的做法不妥当,一时间有些无措。
然而,下一秒就听见季南那清脆且带着惊喜的声音道:“你真厉害。”他夸赵深。
季南兴奋地指着那些积木说:“你用壮壮的,咱俩玩儿。”
自那之后,每天午休前的十五分钟,赵深有事情打发了——与季南一起搭建各种各样的“城堡”。这段时间,他不再无所适从,不再厌烦,对老师也有了交代。
赵深对韩秀芝说:“外婆,我在幼儿园交到朋友了,他叫季南,您别担心了。”韩秀芝听后瞬间欣慰,连声道:“好好好,小深真乖,南南也乖。”
那时,季南成为赵深安慰韩秀芝的“借口”,成为他融入集体的“障眼法”,成为他的午休“搭子”。季南帮了他,他自然要还回去,况且帮助季南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记得季南第一次向他求助时,他选择了无视,那时他只觉得季南是个麻烦,不想在这个幼儿园招惹麻烦。因为他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不久,大概幼儿园一毕业,或是最多上完小学二年级,就会被父母接到省里去。所以,他压根没打算与谁深交。
可后来,当他再次看到季南那双满含委屈、氤氲着水汽的眼睛时,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怜悯,或许是不忍,他就帮了季南。
然而赵深没想到,之后季南给他的回馈是那样丰盈,以至于他都不再去想转学的事了。
赵深还记得过年前,季南从天而降“救”自己的那次。
临近年关,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年货。小区里也开始打扫,大门、楼道口贴上了崭新的春联,主干道两旁挂起一串串红灯笼,年味儿愈发浓。
不知从哪户人家逃出一只原本要被杀了过年的鸡,这只鸡在小区里溜达了好些日子,成了大家眼中的“熟客”。
邻居们见到它,总会掰点馒头、扔些米粒喂。这只鸡也不客气,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啄着地上的食物,吃得津津有味。
奇怪的是,没人打听它是谁家的,大家似乎都心照不宣,想着到了年关,自然会有人认领,然后将它带回厨房,完成它作为年货的“使命”。
这只鸡仿佛知晓大家对它的“宽容”,愈发神气起来,头顶那团火红的鸡冠,高昂着头,胸脯挺得高高的,每天在小区里昂首阔步,如同一位尽职尽责的“巡逻兵”。
这天周日,赵深正在房间写作业,厨房里,韩秀芝正系着围裙在炉灶前炒菜。
锅里的菜肴滋滋作响,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韩秀芝一边翻炒,一边伸手去拿酱油瓶,却发现瓶子已经见底了。她朝里屋喊:“小深,家里没酱油啦!”
正在专注解题的赵深听到外婆的声音,停下笔,抬头应道:“我去买!”说完,起身从衣柜里拿出那件羽绒服穿上,又从抽屉里取出一些钱,攥在手中。
韩秀芝回头看着准备出门的赵深,叮嘱道:“路上注意安全,别跑太快,慢慢走。”
在她眼里,赵深一直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但她不希望赵深总闷在家里。正好借这个机会,可以让他出去透透气,而且小区门口就有超市,路程很近,也很安全。
“嗯,知道了。”赵深打开家门,一阵冷风扑来,他缩了缩脖子。
赵深稳步下楼,不一会儿便走出了单元楼。现在正值中午,却很冷,赵深一路小跑着奔向小区门口的超市。
赵深去的时候还好,没出什么差错,没让地上的冰滑倒,也没让大风刮跑,然而回来的时候,却遇到了麻烦。
赵深买好酱油,小心地拿着它,和手一起缩在袖子里。此时,阳光晒在地面上,那些冰照得有些晃眼。寒风依旧凛冽,吹在脸上如刀割一般,赵深不由得裹紧身上的羽绒服,加快脚步。
走着走着,赵深突然发现前方有个红影朝自己奔过来。定睛一看,竟是那只在小区里溜达了好些日子的大公鸡。
赵深看着那只鸡来势汹汹,有种不祥的预感。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大公鸡已经冲到了他面前。
毫无征兆地,大公鸡伸长脖子朝着赵深的肚子狠狠啄去。赵深下意识往后跳了一步,脸上满是惊愕:“这鸡怎么回事!”
他一边抓着手中的酱油瓶,一边躲开大公鸡的攻击。可那大公鸡像是发了疯一样,紧追不舍,每一次啄击都带着十足的力道。
赵深开始狂奔,在路上歪歪斜斜地跑。他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大公鸡,羽绒服的帽子随着他的奔跑来回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