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算!”季南抗议,“带小轮子的是宝宝车,我要骑真正的自行车!”
铁锅“滋啦”溅起油花,林英转身调小火苗:“等你爸下班拆了辅助轮再说,现在摔着怎么办?”见儿子还在原地扭来扭去,她又补了句:“先乖乖吃饭,吃完饭就让爸爸改车子。”
季南这才作罢。
“吱呀”一声卧室的门开了,李玉兰走出来:“南南想学车?奶奶教你啊。”
“不行不行!”季南慌忙摆手,盯着李玉兰鬓角的白发直晃脑袋,“那个危险,再摔着奶奶!”
结果,李玉兰没摔着,季南倒是摔着了,而且摔得不轻,还是被赵深摔得。
季南吃完饭,季语川还没回来,季南把碗往桌上一搁,就往赵深家跑。
林英在后面喊:"慢点跑,当心摔着!"
季南跑到赵深家,赵深也刚吃完饭,两人商量着去骑车。
季南看到赵深那辆深黑色的山地车,很酷,还有后座,想让赵深教他。
季南盯着比自己肩膀还高的车座直咽口水:“我不要骑带辅助轮的小车子!”
赵深看穿他的心思,把车推到场上,教季南骑车。
季南想的简单,骑起来却很困难。
赵深将车把交给季南:“你先坐上去,我在后面扶着。”说着,他扶着季南让他跨上自行车。
当季南坐上车时,才发现这车的脚踏板比他的儿童车远了好大一截,好不容易坐稳,身体却僵硬得如同木板。
他刚抬起一只脚,膝盖就开始发抖:"哥,你、你扶稳了吗?"话音未落,车把猛地往右一歪,他尖叫着抓住赵深的手腕,差点把两人都带倒。
"别怕,我抓着后座呢。"赵深的手掌覆在他冰凉的手背上,帮他稳住不停打晃的车把。
季南咬着嘴唇往前蹬了半圈,车轮刚滚出两步,突然开始抽搭:"太高了......我、我够不着......"
赵深握住车后座,弯着腰,一步一步跟着季南慢慢往前挪,“放松,眼睛看前方,就差一点点……”
赵深不断鼓励季南。
季南艰难地伸出脚,好不容易踩到脚踏板上,可刚一用力,车子就开始剧烈摇晃,“不行,不行,我不敢。”季南带着哭腔说道。
赵深没有丝毫不耐,依旧紧紧扶着车:“我扶着你,不会摔倒的。”
就这样,赵深扶着季南,一圈又一圈地在打谷场上练习。
然而,无论赵深怎么努力,季南依旧害怕得不行。每次尝试,他不是刚踩几下就慌忙停下,就是因为过度紧张而导致车子失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日头渐渐偏西,可季南还是没能成功地骑上一段路。
虽是11月,两人浑身是汗。
赵深望着季南抽噎的身影,无奈叹气:"等季叔叔回来装个矮车座吧,这车确实太高了。"
季南抽着鼻子:"哥,你说我是不是特别胆小?"
晚风掀起季南汗湿的刘海,赵深突然伸手揉乱他的头发:"才不是。"他突然笑出声,"这叫懂得害怕,不是胆小。"
“哥,你骑上车让我看看,我想看。”
“好。”
七岁的赵深跨着几乎与他等高的山地车飞驰而过。短碎的刘海被风掀向额角,上衣鼓成小帆,露出一截小麦色腰肢。
赵深俯身压低重心,在起伏的坡道间穿梭自如,车轮碾过碎石,带起一串银铃般的车铃。
他浑身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像极了学校里那株新抽枝的小白杨,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干净自由的在风中呼啸而过。
“好看!”季南拍手叫好。
“想坐后座吗?”赵深突然刹住车,后轮在地面碾出半圈浅痕。
季南连忙点头:“真的让我坐?”
晚风卷着麦秸的干燥灌进领口,季南望着赵深汗湿的后背,突然觉得这辆深黑色自行车像匹威风的战马,而赵深是披着晚霞的骑士。
季南跳上后座,揪住赵深的衣角,车座比想象中硬实,季南刚把脚搭上后座支架,就忍不住伸手环住赵深的腰——布料下的脊背绷得笔直。
“抓好了。”赵深的声音混着风声,簌簌落在季南耳中。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成摇晃的皮影,季南望着掠过的金黄草垛,突然兴奋地晃起腿:“好舒服!”
车把猛地打偏,赵深慌忙稳住车身:“南南别晃,场上晒着新收的黄豆呢!”
但,为时已晚,车铃“叮铃”惊叫着冲向一旁的麦秸垛。
“抓紧!”赵深的手臂骤然绷紧,却终究抵不过车子的晃动。
一瞬间,季南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整个世界都在转圈,接着“蹦”的一声,整张脸触地。
赵深跳下车时差点被自己绊倒,“季南!”他的声音带着少见的颤抖。
季南冲他咧嘴笑,想告诉他没事儿。
结果赵深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别笑!你的嘴上全是血!”
原来刚才摔得太猛,季南鼻子蹭破了,嘴巴也摔破了,血顺着下巴流到脖子里,把领口都染红了。
赵深手忙脚乱地掏口袋,没找到纸巾,就用外套给季南擦血。
季南:“没事儿的,我不知道疼的。”
听到这句话,赵深却红了眼眶:“对不起,都怪我没握紧车把。”
季南回到家后的记忆是模糊的,好像韩奶奶带着赵深来道歉了,林英虽然心疼季南,但是也安慰赵深:“小孩子哪有不摔的,别自责。”
赵深看着季南沉默不语,季南费力地扯嘴角,纱布摩擦脸颊扯出细疼,却还是冲赵深笑:“不疼。真的。”
之后就是一连串混乱的场景:消毒水刺鼻的气味、奶奶絮絮叨叨的念叨、爸爸将自己的儿童车辅助轮卸了,林英给季南包脸。
季南第二天上学整张脸裹着纱布,只露出一双眨巴的眼睛,像个笨拙的白色蚕茧,一进教室就成了全班瞩目的焦点。
高彦青像只松鼠一样窜到他身边,指着他鼻子上的纱布问:“季南你脸上开花啦?”
季南鼻子上的纱布,此刻渗出淡淡的紫色,那些早晨林英给他换碘伏的时候沾上的。
季南昂着胸脯,故意用夸张的腔调说:“哎呀,没事儿,学自行车摔的。”
大家都不理解,学个自行车能摔这么惨?
高彦青狐疑地戳了戳季南胳膊:“什么自行车呀,牺牲这么大!”
季南神气活现:“学的可是我爸的二八杠,那车多高呀,不是你们这些小孩能骑的。”
高彦青:“那你会骑了?”
季南:“嗯!当然会了,不信你问赵深?”说完还朝赵深眨了眨眼睛。
全班目光齐刷刷望向赵深,赵深撒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谎:“嗯!”
然后季南得到了一连串的夸赞:“哇!季南同学,你好牛啊!”
季南这篇日记被打了高分,“那一瞬间,我整个脸全麻了,像被撒了把跳跳糖,麻酥酥的。”这句话底下被划了波浪线,评语是:“生动极了,勇敢不是不怕疼,是疼了还敢笑——致我们的‘二八杠小勇士’。”
不仅如此,季南还得到了老师奖励:一个印着蒲公英图案的笔记本。
季南摸着封面上的烫金花纹,忽然觉得脸上上的纱布不再羞耻,而是枚闪着光的勋章。
黄昏的风掀起教室后排的窗帘,赵深看着季南的背影,在本子上用力写着“季南”二字,在心底留下深深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