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二十分钟,卫兵就带着埃德文医生来了。
英国佬正睡得甜,被野蛮的丘八一阵提溜,晕晕乎乎就到了应歌凤的小公馆。他心里自然不悦,但没办法,应歌凤是有钱人,他背后还有麻茂平撑腰。明州都督,尽管他是洋人,也要给几分面子。
应歌凤自己不懂医术,但因为着急所以要指手画脚,他在心里骂英国佬动作粗鲁,都把周天钰弄疼了。
周天钰半睡半醒的,他睁开眼来,四处看,找应歌凤的身影。
应歌凤走上前,把小戏子抱起来。周天钰靠在应歌凤怀里,难受得哼唧。
埃德文处理完伤口,说要给周天钰打针,用来消炎跟止痛。
应歌凤想了想,他不愿让人多看周天钰的屁股,于是只小心地掀开一角被子,又叮嘱埃德文:“听着,给我轻点儿!”
埃德文是个近视眼,被捉得匆忙,来不及戴上眼镜,眼前一片模糊。他只好伸出手,摸进丝绸被子底下。
不料应歌凤瞪着眼,干脆利落地给了他一脚:“还绅士呢,真够下流的!”
埃德文有苦难言,心说以后再也不来了。
鸡飞狗跳地把针打完,埃德文被鼻青脸肿地请出去。管家笑眯眯地逢迎而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恳切地致歉:“埃先生,咱们十三姨太脾气不好,您别见怪。”
埃德文把支票往口袋里一塞,冷笑一声,便捂着脸走了。
这都督府也风光不了几天了,明州兵乱已近,那姓邱的北伐军已然领军带师,急攻而至。别说这十三姨太,就算是麻茂平,恐怕也难以自保。
埃德文走了,这厢,应歌凤在书房里喝了两口酒又去瞧周天钰,他不放心。
还没进门,却被人拖住了腿。应歌凤低头一看,正是三眼那狗东西。
“大爷,您别进去了。”三眼在辜家这种豪门望族十几年,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情爱云雨自然也知道。他不愿意让应歌凤进去,因为他的爷腿挨了子弹,此刻正发着高烧,要再被应歌凤狠狠蹂躏一番,保不齐就没命了。
应歌凤正要骂他,却有佣人上来,说是傅三爷的消息,人已经打听到了。
应歌凤搡开三眼,走到书房去接电话。
傅景沂此时正在码头,盯着工人卸烟料。
应歌凤跟他说话,听见一阵嗡嗡的哄闹声。那头仿佛在争吵,还有东西砸烂的砰砰巨响。
应歌凤顾不上傅老三的破事,他只关心那个狗娘养的开枪贼是谁。
“凤哥儿,人我给你找到了。”傅景沂开门见山。
“是谁?”应歌凤眯起眼睛,他给自己点了根雪茄烟,袅袅的白雾往上腾飘,一散开,却见窗外天都亮了半边。
电话那头答道:“是廖金西。”
“廖什么?”
“上回二爷请周老板去小公馆唱堂会,那折战宛城,你忘了?”
应歌凤猛一睁眼,冷笑起来:“哦,是那个王八蛋啊!”
头脑光青的细眯眼,原来他叫做廖金西。
“我当他是什么大人物,就没听过这号人。”应歌凤坐在椅子上,翘着脚。
“他确不是什么大人物,可他顶头的那位,保着他呢!”
“谁?”
“陈逐山。”
应歌凤直起身子,问道:“你说的是西头霸陈逐山?”
他想起来了,这个山匪出身的土霸王,招兵买马,持枪抗械,领着人浩浩荡荡闯进了上海滩。他一路厮杀,可以说杀得春风得意,最后竟还跟黄柏慕拜了香堂,成了青帮头目。
西头霸,他当初怎么就没想起来。应歌凤挂断了电话,继续抽他的烟,然后,他不免想起了唐雪贞,周天钰的那位师哥。
真是巧,巧得简直就像一出戏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