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馆的厨房忙活了大半夜才让唐雪贞跟他那只叫千岁的白猫吃饱,应歌凤坐在沙发上抽雪茄烟,觑眼看着他们。
这师兄弟俩一个赛一个的能吃,他简直疑心陈逐山是嫌弃唐雪贞吃得多才与他产生了矛盾。
唐雪贞抱着猫站起来,应歌凤发现这小花旦其实身量很高,手脚修长的,只是相貌太过秀气,因而少了份男子的英武气概。
周天钰攥着唐雪贞的手跟他说话,关切地问这问那。他觉得师哥瘦了不少,连眼睛都略微地凹陷进去,样子很憔悴。
唐雪贞只是苦笑,他当初离开戏班子,义无反顾地跑了,原是想做个勇敢自在的红拂女,谁知陈逐山却不是有情之人。他咬牙切齿地恨,叮嘱周天钰不要信那些浮浪男子的鬼话,他们爱外面的婊子,自己也要去做婊子,简直无耻。
应歌凤闻言便将烟放下,他不禁冷笑一声。
这话含沙射影,指桑骂槐,而骂得可不就是他。
应歌凤的目光直射向周天钰,他打量小戏子的神情。而周天钰恰也扭头望他,两人视线交错,都凝了神。
唐雪贞的话周天钰没有听进去,他曾经也疑思应歌凤的滥情,怕他见异思迁另有所爱。可应歌凤似乎是看穿了他,他为着周天钰改掉了不少以前的坏毛病。那些个宴席约会,赌局舞场,他都不去了,就算是到电影院上公园玩也会让周天钰陪着。周天钰若是不爱去,那么他就在家里听他唱戏。
大家都说,小云雀这是着了魔了。连应歌凤自己也觉得,他对周天钰那片痴心简直是可怕。他还从没这样爱过人,爱对他来说似乎是件很惊奇的事。他在堂子里遇过那么多的客人,男男女女,真真假假,都是红尘异心,谁都跟他走不到一路去。
唯独小戏子是不一样的,他起初喜欢他是觉着漂亮,想捏在手里玩弄。他把他当成自己的小云雀,像阿玛养的那些个点子蓝靛颏儿。
可应歌凤也没想到,这只小云雀逐渐地长大了,他时常能听到它在自己心里砰砰撞击的狂响。他总感到疼痛,后来才明白,不过是因为他爱上他了。
应歌凤没有说话,他把烟掐灭便起身走上楼去。
周天钰专注地看着他,有些愣神。直到唐雪贞怀里的猫跳到他脚边,周天钰低头,碰上一双翡翠绿的眼睛。
“师哥,你怎么养这么个东西?”周天钰是怕猫的,猫一叫,他就想到父亲的死,又想到父亲的骨灰。一块一块大而坚硬,形状奇异却漂亮。郑老发亲自上门问他们买,一百银元收一颗颅骨。
价不低了,尽管戏班子当时连饭都要吃不起了,可周天钰宁死不肯卖。他握紧拳头,大步上前,朝郑老发一横脑袋,吼道:“你看我这头值多少钱?”
郑老发骂骂咧咧地走了,说周家出了个疯子。
唐雪贞知道周天钰又想到周万平了,他轻轻拍周天钰的背,沉默了一阵才答道:“这猫是陈逐山送我的,我虽恨他,可又不忍抛了这条小生命。”
周天钰忍不住问他:“师哥,陈逐山是不是欺负你?”
唐雪贞一捏拳头,砰地砸在桌上:“那个王八蛋,他,他把我弄坏了。”
周天钰倒抽一口冷气,师哥的意思他自然明白,陈逐山那个霸蛮的土匪是有怪癖好的,他就喜欢使劲折磨蹂躏唐雪贞。
坏身子是迟早的事,可他师哥眼前也不过二十岁,以后可怎么办?
周天钰替他师哥伤心忧虑,他揽唐雪贞的肩膀,将人深深地抱住了。
唐雪贞靠在周天钰怀里,觉得很温暖,不知觉就流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