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歌凤仰头看着辜皓棠,金色的阳光像利箭一样刺下来,他微微眯起眼睛:“二爷,咱们认识这么久了,你竟不了解我。”
辜皓棠闻言目光都收稍起来,不安与恨意凝成一点,墨一样黑,漆在他的瞳仁中:“应歌凤,你这话什么意思?”
“俗话说的婊子无情,二爷您难道没听过?”
辜皓棠冷笑一声,他明白了。应歌凤是要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好一个臭婊子。
“二爷放心,你帮我这么大的忙,我自然要谢你。金银珠翠,支票洋钿,宅子汽车,你想要什么尽管提。”应歌凤说。
“辜家是败了,但也不少这些个东西,我要的是你。”他逼人的目光盯着应歌凤。
应歌凤只是笑,笑得狠决,还像从前那个婊子:“既然这样,辜二爷,你就什么都别想拿到手!”
“送客。”应歌凤抬抬手,站在一边的卫兵上前,他们将枪顶在辜皓棠背上,搡他出去。
“二爷,这天下早变了,您还以为明州是你们辜家的明州吗,少做点白日梦吧!”
应歌凤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辜皓棠回头看他,他懒洋洋地笑,怀里拥着小戏子。
辜皓棠又想起他第一次见应歌凤,是在堂子里。那时候应歌凤才十八岁,还没有长开。小的骨头,小的脸,脸上挂着讨好的情意绵绵的笑。说话很轻,甜美,舌尖仿佛永远挑着一点蜜。他们面对面躺着,应歌凤伺候他抽大烟。清白的烟雾,朦胧的调笑,他捉住了他的手。
辜二爷闭了闭眼,他没料到,这就是他跟应歌凤之间最美好的时刻。
不要紧,都不要紧,辜皓棠想。他站在那里又看了应歌凤一会儿,他多爱他,没他可不行。
辜皓棠朝应歌凤笑了一下,那笑容使应歌凤不禁打了个寒噤。他眼看着汽车疾驰而去,只留下一阵滚滚的尘烟。
应歌凤怀疑自己又回了北平,北平的天气总是很差,沙尘颇多,整个世界就像是在一只大香炉里。
尘世滚滚,全都落在他身上。
应歌凤正愣着神,怀里的小戏子突然动了一下。他低头,看见周天钰被太阳晒得粉红的脸,两扇长而秀密的睫毛蝶一样扑闪着。
应歌凤心里爱极了,不禁伸手捏住小戏子的下巴,等周天钰一抬头,他就吻住了他的嘴唇。
周天钰一边仰着脸接吻,一边又推应歌凤。他喘得睫毛颤抖,抿了抿嘴,问道:“你是不是答应他要跟他走?”
“走?”应歌凤笑着,“走哪儿去?”他紧搂住周天钰的腰,亲他的脸,“小东西,你在这儿我走哪儿去,我哪儿都不去!”
周天钰攥住应歌凤的衣领,把他拉得更近:“燕翾,我不准你跟别人好。”
他猛地吻上去,牙齿磕着嘴唇,撞得应歌凤眼前冒花。等周天钰亲够了,他才无奈地笑道:“得,我不跟别人好,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就跟你好,行不行?”
周天钰对这回答很满意,他又穿上跷站到长凳上练功去了。
正巧,唐雪贞刚从戏院回来,他抱着胳膊看了周天钰一会儿,接着抄起篾片就给了他一下子:“站好了,你这瞎练的什么东西?就你还想做明州第一旦,差远了。”
唐雪贞平日里对周天钰是百依百顺,小师弟要天上的月亮他都给他摘,唯独练功唱戏不成。
这是师傅说的,兹要是松了一口气儿,戏就唱不成。
周天钰自知理亏,也不辩解,只是咬牙练。
练了两个多钟头,应歌凤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把周天钰抱下来,打算带他去东方饭店吃番菜。
见唐雪贞板着脸不高兴,应歌凤不想得罪他,毕竟这是周天钰的师哥,他当作亲兄长对待的人,也算自己半个大哥。爱屋及乌,应歌凤对他就要敬重一点,于是笑道:“唐老板,小钰练不成这魂步,不如您自个儿演。”
唐雪贞本就是暴躁脾气,跟陈逐山处了两年多,便也染上了几分匪气,愈发粗鲁起来。他瞪着大眼,没有好气:“我要是嗓子能唱,早让他给我歇着了。”
应歌凤跟周天钰一对视,他努努嘴,挑起眉,偷偷做出副鬼脸来。周天钰被他逗笑了,硬是忍着,怕挨师哥的骂。
唐雪贞不是瞎子,两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眉目传情他自然能看到,抬手又给了周天钰一下子,甩下篾片就要进屋。
周天钰忙跟进去,劝道:“师哥,嗓子还可以治的。”
“是啊。”应歌凤拉住周天钰的手,他想起来,那个叫埃德文的英国佬是这方面的专家,“我请医生上家里给你瞧瞧。”
唐雪贞没理他们,自顾自进屋去了。他求医问药也有半年多了,除了治嗓子就是补阳气,两样竟都是不成,早就心灰意冷。
唐雪贞不免又想起陈逐山这个王八蛋来了,他真想狠狠收拾他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