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兆真派张副官来接应歌凤去东方大饭店,目的是见一见明州公安局长的千金。
应歌凤有意打扮得邋遢,不刮胡须,不上头油,穿旧西装还要搭一双运动凉鞋,愈发显得不伦不类。他下楼的时候周天钰正在喂那两只鹦哥,口中朵朵摸摸地逗响儿。
周天钰回头看应歌凤,见他怪模怪样便要疑惑:“燕翾,你穿成这样做什么?”
“出门办点事。”应歌凤生怕周天钰不高兴,故意瞒骗,口风一点不漏。
周天钰拉住应歌凤的袖子不肯让他走:“我今儿晚上唱太真外传,你不来看啦?”
“我一定去。”应歌凤说。
周天钰还是攥着他的手,应歌凤不禁笑道:“周老板,你这是没我就唱不成戏了?”
“我——”周天钰脸上红了一片,叫他怎么说呢?
自打认识,应歌凤天天都去看他的戏,捧他的场。文场武场,一样都不落下,这明州城里哪个唱戏的不眼红周天钰有应歌凤这么一位金主。
可周天钰在意的不是这些,他只是想应歌凤去听他唱戏。
应歌凤坐在那儿,他就觉得高兴,安心,哪怕底下有喝倒彩砸场子的他都不怕。
“周老板,我可要晚了。”应歌凤催促,见周天钰不撒手便捧起他的脸亲了亲,“听话。”
周天钰抬眼,看到应歌凤垂着的睫毛,浓黑一圈,眨了眨,便像有什么在他心头搔痒。
周天钰忍不住踮脚咬住应歌凤嘴唇,将他按在了小塌上。
两人亲得火热,张副官背过身去了,非礼勿视。而笼里的两只牡丹鹦鹉又啵啵摸摸地欢叫起来,也是亲得不亦乐乎。
应歌凤被周天钰留了一刻多钟才得以出门,周天钰瞧着他的背影,不放心。他去廊下叫正剥莲子的三眼,吩咐道:“你跟着大爷,看他干什么去了。”
三眼一点头,飞似的窜出去,不留神,嘭一声在月亮门上撞了个眼冒金花。他差点忘了,自己这半年多来长了不少个儿。
周天钰在家里等三眼的信,如坐针毡,怎么琢磨都觉得不对劲。直到了兰苑要扮妆上戏,三眼才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爷,大爷在东方大饭店跟一个女人吃饭,他们有说有笑的。”
周天钰知道三眼从不撒谎,因而闻言心一沉,脸都白了。他不高兴,气得胸口发闷。此时已经鸣锣开场,周天钰对着镜子一收眼神,肩膀板得正端端,款款出去了。
他一亮相,台下便喝彩叫好,喊声如浪。
周天钰目光转过去,在应歌凤的包厢里停留。果不其然,他身边正坐着一个面容俏丽的年轻姑娘。
那姑娘穿着小白纱裙子,戴粉珍珠的项链,手里握一把日本香扇,她要跟应歌凤说话,于是侧过身去,用香扇将两人的脸遮住了。
周天钰又忘了戏,他那目光几乎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应歌凤。
做戏子的一旦上台那眼神就要多情,要雨露均沾地抛给每一个座儿。可周天钰将师父的教训忘了个一干二净,他眼里心里就只有应歌凤。
而包厢里的应歌凤坐在雕花大椅上,也盯着周天钰瞧,他是认认真真看戏,看他的杨玉环。
周天钰穿着那件孔雀翎的小披肩,袅袅亭亭,站在台中央的翠玉盘子上跳舞。
他扭腰,旋身,步履轻盈,姿态曼妙。每一动作,秧裙上的五彩亮片便玲珑作响。尽管隔着人群,笑闹,忽高忽低的急凑的乐声,却能震得应歌凤心口发跳。
他的小戏子,演这一出美妙绝伦,全是演给他看的。
应歌凤摘下手上的粉宝石戒指,叫小厮送到后台:“跟周老板说,昨晚上睡觉我跟他闹着玩,把他的戒指脱下来戴在自己手上了,请他别生气。”
小厮一愣,他没想到他家的这位爷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来。
分明都是些床笫私语,风月话头,听了简直让人臊得慌。可应歌凤并不在意,他只是笑,又故意瞥了眼坐在他身边的那位局长千金密斯魏。
密斯魏摇扇子的手突然停了,她皱着眉,盯在应歌凤那张小白脸上。
其实她对应歌凤是很有好感的,这个男人长得漂亮,说话俏皮,还是司令长的亲弟弟,身家显赫。
可应歌凤说出这一番话来显然是刻意的,他是变着法儿地告诉自己,他已经名花有主了,那位主恐怕就是台上演杨玉环的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