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小天被螃蟹击中七寸鳞,毒素遍布全身,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好在他有千年道行,自身携带的蛇毒也不可小觑,缓过劲儿来,便尝试着将蛇毒与蛊毒融合。
蛇毒与蛊毒,是两种不同的毒,因而便如水与油一般,虽同处在应小天体内,却难以相融,不管他耗费多少心神,都无以为继。
应小天如今的情况,与先前应离的情况看起来差不多,细想之下又有不同,当日在易府,应离是同时中了蛊毒与花毒,因有素如的尸毒克制着,蛊毒与花毒才不得不融合在一处,最后与尸毒同归于尽。
像应小天这般,强行将两种毒融为一体,实在太过冒险,事实也证明此事不可为。
应小天苦苦挣扎过后,巨大的蛇身在一阵烟尘中平静下来,任由两种毒在体内冲撞。
螃蟹似乎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急得在应小天跟前一通乱飞,发出“吱吱吱”的声音,看上去很是焦躁。
“吞天,你为何要如此行事?”
原来先前躲在树后的应离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应小天蛇尾之处,神色复杂难明地看着他,螃蟹似乎对应离的出现很讶异,不再乱飞,乖巧落在她肩头。
来到临安之后,应离已经鲜少唤他为吞天,因为吞天二字,是当初在仙界时她为他取的名字,如今到了人间,在苦水沼泽中,他放了许若白,这条命便算是还给她了。
她从来没有挟恩图报的意思,也不想应小天总记着那些旧事,所以才叫他应小天,眼下这种情形,应离又气又恼,便不由地唤出口。
应小天想做什么,应离大概猜出来了,无非是想借金蚕蛊之毒,强化自身蛇毒,可事情哪有这么容易?
应小天此番明显是用命来搏,还不见得能成功。
眼见应小天生死不知,应离也慌了神,她深吸了口气,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幸亏她发现得早,及时跟过来,如若不然……吞天这糊涂虫今日就是死在这儿,也不会有人知道。
可就算是她来了,也不一定能救得了他……
应离半蹲在应小天身边,冥思苦想,始终想不出解决之法。
她血中残留当日在易府中的毒,内丹上更是环绕三种毒素的混合物,白暮舟叮嘱过,她的血已经不能救人,贸然取血反而会害了应小天。
应离不敢赌,可应小天此刻危在旦夕,她又确实没有其他办法,满腹的自责和懊恼扰乱了她的心神。
她做妖的时间不长,对做妖的规矩更是一窍不通,甚至还不如应小天懂得多,但有一点,她是有切身体会的,那便是服食妖丹可恢复元气。
就在她心神混乱之时,应小天曾对她说起过的一件事浮现在她脑中,如黑暗中一丝明光,清晰得仿佛就在昨日。
应小天在人间的数百年来,也见过不少稀奇古怪之事,其中有一桩被他当作饭后谈资,说与她听过,是关于一只蝉妖的故事。
那蝉妖原身是一只金蝉,金蝉生于陀山寺内菩提树上,从出世之日起,便每日聆听寺中僧人念经讲道。
金蝉本有灵性,又经佛理熏陶,机缘巧合之下开了灵智,修炼成妖。因山中实在无聊,蝉妖向往人间繁华,便随上山拜佛的香客一道下了山。
下山后,那金蝉贪恋红尘,竟与人间男子结为夫妻,可惜好景不长,男子被蝉妖天敌螳螂精所伤,命在旦夕。
蝉妖迫不得已,祭出自己修炼数百年的妖丹,救下自己夫君,最后拖着已经大损元气的妖躯与螳螂精一战,死在陀山脚下。
相比人间话本子千篇一律的调调,什么穷书生与富家千金的爱恨纠葛,应离更喜欢听应小天讲这类奇闻轶事,什么痴情妖精和负心凡人,抑或蠢笨的凡人被妖精吸去阳气还沾沾自喜。
先前她都只当成故事来听,如今仔细一想,妖类的内丹或许真的有效,毕竟她自己的伤势便是靠着服食妖丹稳定下来的,可总不好叫应小天真吞下她的内丹,万一应小天没能及时将她内丹还回来……
事急从权,应离没时间去深思熟虑,事到如今,只有逼出内丹勉力一试,应小天方有一线生机。
她的伤好得差不多,但身子还很虚弱,取出内丹势必要伤及根本,可她没有时间犹豫!干脆将心一横,就地盘膝坐下,双手为掌在胸前合拢,结了个简单的手势。
应离额头的汗水沿着鬓边滑下,滴落在地,渗入土层,她微微张口,一颗浑圆的内丹从她口中吐出来,静静飘浮在半空。
内丹只有梅子大小,表面覆盖着一层白膜,纯净得有些透明,里面的内丹闪着红光,从白膜的包裹中透出来,泛着奇异的光泽。
内丹一离体,应离忍不住捂着胸口咳了两声,暂时失去妖力,易容的术法也难以维持,她一张脸白得像宣纸,脸颊上一个丑陋的疤痕显露出来,嘴唇也皲裂得不像话,仿佛十天半月不曾饮水的病人。
见应小天嘴里衔着红纹灵玉,应离忍耐着阵阵袭来的虚弱感,右手为掌轻轻向前一推,内丹便从应小天两根向下弯成钩状的毒牙和红纹灵玉之间的缝隙中飘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