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一座旧石桥,七拐八弯,在临安城一条最不起眼的小巷子里,有个绣品铺子,铺子已经关门许久,连老板娘都卷着铺盖搬到隔壁棺材铺。
棺材铺里那棵枯死的梅子树被白暮舟挪走,腾出的空位重新种上一株桑树苗,倒不是真要培养金蚕蛊吃素,其实是素如对桑葚情有独钟,央着白暮舟从城外老农那儿讨来。
素如馋嘴,喜欢吃果子,但梅子她确实吃腻了。
数日前的清晨,应小天扶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的应离回到棺材铺,螃蟹无精打采跟在他们身后。
据俩人衣角处的野草和鞋底不明显的黄泥来看,白暮舟断定这俩人夜不归宿,碍于应离脸色实在很差,他并没有出言询问。
素如仿佛已经习惯应离身上总是带伤这事儿,并没有太过惊讶,只是十分担忧地帮着应小天将应离扶回房。
自那日起,棺材铺的气氛多少有些低迷,应离不出房门,应小天也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连平日里最闹腾的螃蟹都安静起来。
秋老虎来势汹汹,热得白暮舟关了铺子在后院跟素如倒腾起冰镇酸梅汤,他可舍不得花钱买冰,所谓的冰镇,不过是把煮好的酸梅汤放井水里凉一凉。
耐着性子等了整整两个时辰,素如觉得满嘴涎水都快流干的时候,白暮舟终于将放在井中的酸梅汤取出来。
她眼巴巴看着白暮舟将酸梅汤舀进小碗里,正要伸手去接的要紧时刻,棺材铺大门被人一阵猛敲,素如被惊得小手一抖,只听“咣当”一声,盛着酸梅汤的碗掉在地上碎成好几瓣,色泽鲜艳的汤汁在地上开出一朵形状不规则的花,转瞬便渗入地面石板缝隙。
眼睁睁看着几粒梅子骨碌碌滚至远处,却无能为力,素如欲哭无泪,只觉一股邪火涌上心头,紧接着她无比愤怒地挽起袖子从后院冲到自家店门口,一把将铺子的木质挡门条掀开,狠狠瞪着那个穿着侍卫服的敲门人,双目几欲喷火。
但是当她注意到自己瞪着的这个男人身后还站着十来个魁梧大汉的时候,素如立刻偃旗息鼓,换上单纯无辜的笑脸,天真且有礼貌地询问:“大哥,吃了没?”
对方不言语。
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素如绞尽脑汁想法子找补,“请问您有什么事儿?师傅说棺材铺这两日休息,不开门的。”
与白暮舟四处游历,风餐露宿是常事儿,行走于市井中,靠着坑蒙拐骗才能勉强填饱肚子的日子也不少。白暮舟不是个称职的师傅,他常常赚不到银钱,最惨的时候,他们师徒二人甚至沦落到在街头卖艺,表演胸口碎大石。
这几年素如别的没学会,见风使舵扮乖巧的本事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门口站着的人正是旭王府侍卫长李成,他被素如切换自如的状态唬得一愣一愣,这姑娘方才还一脸愤怒,转瞬便乖巧如绵羊。
李成暗自感叹世间竟有变脸如此之快的人,搞得他险些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白暮舟慢悠悠跟过来,眯着眼打量店门口十来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很显然他们不像来买棺材,倒像来砸场子的。
白暮舟上前一步,不留痕迹地将素如护在身后,拱拱手,笑着问道:“不知诸位是想买些什么?本店有柏木、松木、柳木棺,还有两副上好的金丝楠木棺,客人有什么需要,可以进来看看,价钱好说。”
李成难掩尴尬地咳嗽一声,想到眼前跟他女儿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很快便要被他家主子糟蹋,心中隐觉愧疚,但这份愧疚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能被旭王看中,是这姑娘的福气。
以这姑娘的身份,想做新王妃是有些难,不过按王爷的性子最少也能给个侍妾的名分。能得王爷欢心,少不了她的荣华富贵,难道不比窝在这破巷子,守着晦气的棺材铺好得多?指不定往后这姑娘还要感激自己。
李成扬了扬下巴,“两位是白暮舟白公子和素如姑娘没错吧?”
白暮舟素如对视一眼,各自点头。
李成不喜多说废话,言简意赅道:“白公子、素如姑娘,王爷请二位入府一叙。”
白暮舟迟疑,“王爷?”
李成意味深长道:“白公子可还记得东街惊马之事?我们王爷对你们师徒二人印象颇深。”
素如得知那日抽了师傅一鞭子的恶棍竟是王爷,眼下还叫人找上门,顿时又气又怕,躲在白暮舟身后悄悄扯他衣袖。
白暮舟轻拍素如手背以示安抚,面色不改,心中却踌躇起来,若他没记错的话,如今临安只有一位王爷,是与太子一母同胞的旭王。
且不说旭王在临安风评奇差,回想那日东大街的情形,这位王爷对他们肯定也没什么好印象。今日莫名相邀,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事,更何况对方还派出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堵在门口……
白暮舟只觉骑虎难下,皱眉问道:“敢问王爷邀我们师徒入府,意欲何为?”
李成见白暮舟面有难色,解释道:“白公子,不瞒您说,最近我们王府出了怪事,王爷听闻白公子师徒二人懂些道法,想请二位去府上帮着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