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椟实在没法不对季知礼的区别对待耿耿于怀。
或者更准确地说,他就是看不顺眼季知礼对陶珑如此殷勤。
哪怕……哪怕陶珑似乎没那方面的心思。
可梁椟就是感觉胸口堵着一团浸满了醋的棉花,又酸又沉重地涨满了他的整颗心。
梁椟不止一次想过,如果不是自己,陶珑如今是不是会过得更安稳?
和一个京城中的小官成婚,在家里有更多话语权,能尽情做她想做的那些事,也不用担心被扯进党争……
他再一次得出了同样的结论:是自己搅乱了陶珑的生活。
偏偏他们两人,好像谁能没有拒绝这样安排的权力。
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梁椟彻底从陶珑的生命中消失。
其实本该如此的。
梁椟明明可以一直隐于幕后,藏在陶珑看不见的地方,安安静静地渡过自己这偷来的几年时光,可他却忍不住想要再见陶珑一面。
不是只能远远看着她,而是想要看到她对自己嬉笑怒骂、顾盼流眄……然后,便想要更多。
他们曾是彼此除却母亲外最亲密无间的人。
过去的几年里,梁椟一次次在梦中回到他们不曾分离的时刻,与陶珑抵死缠绵,但梦醒时分,除了他心头针扎般的痛苦,其实什么都没有。
梁椟只是在饮鸩止渴。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呢?可他又该如何割舍这最后一点念想?
梁椟以为,这次出现在陶珑面前不过是自己冲动之下任性一回,能作为梁椟在陶珑身边走过最后一段时光,于他而言已是最大的恩赐。
但直到今日看见季知礼的表现,梁椟才意识到,原来他还是一直将陶珑看做自己的所有物。
——这是他的,他的妻子,他的宝物,只属于他的。
光是察觉到别人的觊觎,都足够叫梁椟发疯。
可他又凭什么这样想呢?
梁椟已经是个“死人”了,毫无疑问,陶珑与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与梁家也没有任何关系。
甚至,哪怕实在梁椟没死时,陶珑也不属于他。
陶珑从来都不属于任何人,像是山间风,只管自己去向东南西北,哪有人能留住一阵风?
梁椟用力闭了闭眼,轻轻呼出一口气,试图给自己躁动不安的情绪找一个小小的出口。
他状似无意地走到雯芳身边,嘴唇几乎看不出开合,却极轻地吐出一句话,“跟她说,孙家还有事处理,就不用再纠缠了。”
雯芳惊疑不定地看向他,犹豫片刻,还是决定照做。
梁椟心里有数,雯芳对他的讨厌算不上特殊对待,这小丫头平等地讨厌陶家和孙家以外的每一个男人。
自然也包括季知礼这么个年纪比陶珑大了十五六岁的鳏夫。
雯芳走到陶珑身边,低声添油加醋地将梁椟那话复述一遍。陶珑眨眨眼,冲季知礼歉然道:“这几日怕是……”
季知礼脸上的温和不变,“本就是我麻烦你,自然还是以你的安排为先。忆娘收到这些小玩意儿,已经够高兴一阵了。”说罢,他一拱手,“要说起话来又打不住,我不多嘴了,若有什么事儿也可来府上找我……以我季知礼个人的名义,大约也能帮上你些忙。”
陶珑只是有些迟钝,不是睁眼瞎,季知礼如此明晃晃的偏爱,她若再瞧不出几分猫腻,那真是白活一场。
她无心与季知礼发展什么关系,却也不想拒绝得太激烈,惹得对面难堪,是以只回报了一个浅淡的笑,“这可折煞我了——您放心,在您治下,我能有什么麻烦?先走一步,免送了。”
话落,她只扫了梁椟一眼,没多说话,对方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冲季知礼拱手拜别,带着王四郎跟上她的脚步。
离开府衙,陶珑松了口气,又突然想到,季知礼如此区别对待,自己都看得出来,那梁椟是不是也……?
她莫名感到了一丝尴尬,下意识道:“季大人他……我实在没想到……”
不对,自己尴尬什么?且不说她对季知礼没意思,就算有,干梁椟什么事?被他看出来又怎样?
反正,他和自己没关系了。
越想,陶珑越心平气和,话锋一转,“没想到他这么不待见陆氏,不过好歹事情有了眉目,总归不虚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