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外婆!”
钱多宝喊了好几声,又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并没有听见里面有脚步声。
“她可能去老年活动中心搓麻将了,”钱多宝看了一眼时间猜测道,“要不先去我摔倒的地方看看?”
钱多宝领着两人一路向北,在一个采石场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
酷热的下午采石场没有开工,工人们不见踪影,只有两辆挖掘机停在下陷的石坑里。采石人已经挖空了半座山,留下一个巨大的凹面,露出山体内部的黄土灰石。
动了根基就会蓄不住生气,剩下的半座山也只零星长了一些萎靡不振的树,连杂草都像斑秃一样东一块西一块。
“这采石场是最近十年开始开采的,”钱多宝指着坑边一块突起的石头,“我当时差不多是在这个位置摔倒的。”
又将手指往左挪动了一寸,正对着水泥路靠山一侧的非机动车道:“他们俩躺在那里。那个时候路没这么宽,这个位置正好是山脚。”
孟季安和形玉往他所指的方向走了几步,除了大坑边的乱石和水泥路裂缝里的小草,什么都没发现。时过境迁,就算原先有残留的痕迹,到了十几年后的今天也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只是那棵小草在车来车往的马路,竟然没有被压过的痕迹,还昂着头丝毫不惧烈日的烤晒。形玉蹲在地上对着它研究了半晌,倒是快要晒化了。
他看不出什么奥妙,抬着头问钱多宝:“老年活动中心离这里远吗?”
钱多宝丝毫不护内,诚恳地揭外婆的短:“远倒是不远,只是不能打扰外婆搓麻将,不然她会发脾气,她是村里出了名的‘赌徒’。”
形玉管不了这么多,他只想快点过去吹空调:“我们不跟你外婆讲话就可以了。”
村子的街头弄面空荡无人,老年活动中心倒是人满为患。除了麻将桌、牌桌、棋桌边上围着一群人,乒乓球对战区两旁的长椅上也坐着几个排队等上场的,还有角落里的空桌椅上多的是来蹭免费空调、侃大山的老人。
“碰!”
“等会儿,你碰什么碰,我胡了。”
孟季安闻声看去,正看到钱多宝的外婆推倒麻将,掰着手指头算台数,然后招呼着牌友掏钱,往自己腰包的口袋里塞。这对祖孙长得很像,只不过他外婆顶着一头银发,牙掉了好几颗,嘴唇内陷、讲话漏风,但□□的老去仍毫不掩盖她在牌桌上的机敏。
其中一个牌友忿忿地从位置上起来:“不来了,不来了,今天牌运不好。你们谁来?”
“我。”
孟季安歪斜的站姿一下子就变得板正,他眼看着形玉从人后挨挨蹭蹭地往前挪,轻缓地坐下又将椅子往前一拉,抬起胳膊往上一放,利落地竖起自动麻将桌刚整理的麻将牌。
“你还会打麻将?”孟季安有一种破了次元壁的割裂感,自言自语般发问。
“没打过,”形玉心态很好,也不收敛声音,“刚刚看了一会儿想试试。”
钱多宝的外婆向来泼辣豪爽,有话直说,但看着这个玉人儿一样的生面孔,难得地温和了一回:“娃儿,我从来都不和新手打牌,你要不回去练练再来吧。”
“外婆……这是我朋友,”钱多宝鬼鬼祟祟地从他两个远房大舅的肩头探出个头。
牌桌边静了一瞬,街坊邻里都转过头来分辨。
“多宝!”一双黑黢黢、干巴巴的大手掀起他用来“掩人耳目”的鸭舌帽和口罩。
钱多宝捋顺乱翘的头发,尴尬地叫了一声:“叔……”
“真的是多宝!”
“你怎么回来了多宝,好多年没见你,成熟了……”
外婆愣了一下,握着钱多宝的手,捏了捏:“来了也不说……你自己搬个椅子坐我后头,我还要和小娃儿打牌呢。”
她转过身后脸上明显带着喜色,却还要嘴硬地冲形玉说:“我只和你打一圈试试。”
村民们虽然打麻将玩真钱,但是金额很小,每局输赢之间,多不过十。
形玉头两局还有些生疏,又来上几局就渐入佳境,靠着几块钱几块钱的积累,半天下来竟然赢了五六十。
大爷大妈们只当他在“新手保护期”,散场的时候各个都视他作小徒弟,对他未来在麻将界的发展给予一番鼓励。
形玉扭头就把钱转给孟季安了,刚才牌场上全靠孟季安“老谋深算”,在背后给他传音默默指点,这几块辛苦钱是他应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