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焖鸡的高压锅在“哧哧”冒气,客厅里的对话也被掩盖得模糊不清,就像她记忆里的弥留之际,灵魂飘离、费劲地扒在□□的边缘,在一团一团朦胧的光晕里,看到过路的抢救车上乌黑的气体。
她终于看清了多宝眼里的世界。
孟季安向厨房望了一眼:“你告诉他了吗?”
“当时没有,我希望多宝能将这些事看淡一些,淡到不足为奇、不再多言、和平相处。我以为,只要这样,他就能重新拥有平静的生活。”
油烟机还在转动,钱多宝端着砂锅出来:“做了鸡汤和白切鸡,我再去小炒店搭两个素菜。”
“叫外卖就好了,你别去了。”
她从腰包里掏出一台新款智能手机,熟练地打开外卖软件:“客人挑,吃点什么?”
形玉也不客气,接过手机翻找。
老人将话题扯回来:“你们要找的那两个人,女的当时就没救过来,男的倒是活着,只是村子里没人再见过。”
“那你们是怎么知道他活着的?”
钱多宝边摆筷边说:“当时的村支书有了解到后续,但他也不知道那个男人的去向。”
“有姓名吗?”
“没有,那人醒了以后甚至不怎么开口说话,能走动之后自己趁夜从医院走了。”
与钱多宝和他外婆之前寻找的结果一样,事情再一次搁置在同一个关节点。
孟季安在脑海中描摹着当时的场景:“公安应该也有接手的人吧?”
“去医院没问出信息,公安当时没来得及联系,我就被爸妈带回吴州了。”
钱多宝的外婆捏紧拳头,往自己的大腿猛捶两下,被钱多宝用力拉住:“还是怪我……我老来得女,只有这一个孩子,太娇纵她,养得她自私自利,心里面只有她自己。我当时也并不知道多宝在找人,等到他发病、休学,我才后知后觉地四处打听,但是原来的村支书已经去世,一堆材料也不知道移交到哪里去了。”
没有名字,没有照片,没有知情人,那个男人就像他来时一样,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兴许是想起往事动了情,等外卖送到,钱多宝的外婆也没了胃口,味同嚼蜡地咽下一些就放下了筷子。
形玉倒是觉得这小村里的饭菜对胃口,钱多宝的手艺也意外地好,连吃了两大碗米饭。吃人家的嘴软,他抽了张纸巾一抹嘴上的鸡油,正色道:“我会认真找人的。”
“谢谢你们帮多宝,能尽力我就已经知足,结果如何,就看多宝自己的命了。”
说罢,她拄着拐站起来,缓慢地走进佛堂,从那几小时未灭的烛光里找出一串念珠,一圈一圈盘在手腕上。
“我要去庙里坐禅,你们随意吧。”
拐杖敲击地面发出的“咄咄”声渐远,孟季安抱臂而坐,眼睛则对着佛堂。从餐厅刚好能看到佛堂的供桌,他便发现进门时想得不对,点烛焚香,点的是电子蜡烛,焚的更是不见踪影的香。
“我可以去佛堂看看吗,”孟季安看钱多宝点头,绕过客厅走了进去,形玉也紧跟其后。
佛堂里未设拜垫,瓜果贡品也一概没有,空荡荡的供桌上,只有盖着红色绸布的佛龛前,正中摆了两支不住摇曳火花的假蜡烛,以及烛台后三块圆柱形木头,在散发淡淡清香。
“这是扩香木,代表三支清香,外婆买了香水滴在上面,安全高效无污染。”
钱多宝丝毫不在意礼数禁忌,伸手就拿起两块木头,递给形、孟二人。
凑近了闻,这香比一般寺庙里的长香多了一些松木气味,仔细分辨似乎接近今无风身上的那种味道,但少了清冷、多了暖意,给人一种古木正被焚烧的想象。
孟季安将扩香木还回供桌,却不想木落声惊动佛龛,那光滑的红色绸布自觉滑落,露出内里的奥秘。
精美雕刻的佛龛被擦拭得发亮,里面却空无一物。
“外婆修的是自在随心,”钱多宝解释道,“她经常说,神佛无形,何必拘泥于跪拜泥塑之像。”
孟季安倒也信奉这种说法:“村里那间寺庙的信众也都修的此道?”
“应该是吧,”钱多宝不是很确定,但他看形玉一直拿着扩香木爱不释手,便提议带两人去庙里一游,好歹也是一个旅游景点,“这扩香木上的香水也是从庙里流通处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