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行压下冒出的鸡皮疙瘩,接受同事们热情的招呼,回了声“早”。
路过王超超工位时,王超超正对着桌上那面大镜子补口红。她从镜子里瞥见夏洵白得发光的皮肤,忍不住惊叹:“洵洵,你皮肤真白啊,平时用的什么护肤品?”
“对对,”另一个同事听见这话,迅速转了半圈转椅,目光亮晶晶地瞧着夏洵,插话道,“我还想问你涂的口红色号呢。”
夏洵:......
“没用护肤品,也没涂口红。”他回答。
“哈哈哈,我就说人家那是天生的吧,你还不信。”宋礼在工位上笑起来。
王超超顺手抄起桌上一个速记本,动作顺畅得像喝水一般,往后一甩,那小本子精准砸到宋礼身上。
“你给我闭嘴!”
宋礼“哎哟”一声,捡起掉在地上的本子,笑笑没说话了。
夏洵坐到工位上,将昨晚带回去看的几份资料叠到左手旁已读的文件堆里,又从右手边未读的那堆中选出一本继续看。
今天似乎安静了许多。整片工作区依然有交谈声、走动声,但没有像昨天那般疯狂的动静了,好像经过一晚,大家的躁动全数发泄完毕,不闹腾了。
因此,夏洵拥有了一个较为安静的上午。
中途,王超超过来了一趟,关心他有没有看不懂的地方。夏洵顺势抽出一本资料,问了之前标记的几个疑问点。解答完疑问后,王超超就此拓展,又跟他讲解一些比较深的项目知识。
一个上午很快过去。就在同事们准备收拾收拾吃午饭的当儿,忽然,有人还没出电梯就开始大喊:
“大八卦大八卦!新来的董事换了!”
人未到,声先至。
果然那些个刚从繁忙工作中解放的心,没那么容易沉寂下去。陡然听见个大八卦,众人准备吃饭的动作纷纷停住,飞快滑动转椅凑到那人面前,满脸兴奋:
“什么什么?”
“快说,怎么回事?”
“谁换下去了啊?快讲快讲!”
“就那个炒股倒大霉的!”电梯口那人唾沫横飞,激动地向同事们讲述他刚从隔壁打听来的惊天大卦:“听说他现在已经炒到倾家荡产,欠了一屁股债,被迫之下只好把公司所有股份全部脱手,连夜逃到国外躲债去了!”
众人啧啧感叹,但没人表现得很惊诧,好像他们已经预料到这个结局了一样。又有人问:
“那换谁上来了啊?”
“当然是买他股份的人呗。”
“啧,我是问那个董事是谁。哎,有没有什么八卦消息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觉得他来头不小。”说到这,他压低了声音,悄声说:“我听隔壁的说,他们经理对这位新董事的事儿守口如瓶,一句话也不肯透露!要知道,他平时最爱聊八卦,咱们公司七成的八卦秘闻都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现在连他都不敢随便往外说,你们说这位新董事来头大不大?”
听完这轮分析,众人啧啧称奇,对这位新来的董事更好奇了,越加兴奋地猜测这人到底是谁,连吃饭一事都忘到了后头。
夏洵听了一耳朵,又将目光继续专注在手中的资料上。
他对此并不关心。
凡是与工作无关的事,很难勾起他的好奇心。
过了几分钟,资料的最后一页翻阅完毕,他收拾好桌面,起身去餐厅吃饭。
刚下楼,手机在兜里震动起来。
是江昊文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对面立马传来激动的声音。
“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夏洵语气淡淡。
“拳击馆!我们以前经常去的那家!”
“还没关门?”这回夏洵的语气带上了讶异。
这家拳击馆在城东,位置有些偏,但生意很好,高中时他和江昊文经常光顾。但六年前,老板说钱挣够了,要关门回老家,过退休的舒爽日子。
那时候他们很快就要迎来高考,最后一次去时,老板就在筹划“退休”一事了。
他们一直以为这家店早已关门大吉,没想开到了现在。
“对啊,生意火着呢,你周末有空没,我们去打拳吧!”江昊文声音里满是撺掇。
严彻愿意退婚,他兄弟却没法答应,境遇惨成这样,估计心里憋屈着呢,他帮不了他,只好想办法让他多发泄发泄。
夏洵考虑了一会,答应了。
周末双休,他也想去看看。
两人约好时间后,挂掉了电话。
在餐厅门口刷过员工卡,夏洵点好菜,找了个安静的角落落座。
他刚握起餐勺,没吃几口饭,手机又在兜里震动起来。
夏洵的联系人很少,大学以前只有零星几个,大学后才存了导师和同门的电话,但也不多。
这次是个陌生号码,他没见过。很可能是推销。
夏洵划通接通,正要拒绝,对面却传来一个和蔼的声音:“小洵。”
这个声音夏洵很熟悉——前几天在祖宅听过。
他下意识坐直了身体,喊了声:“爷爷。”
接着,电话里的人跟他寒暄了一阵,问了些诸如“住得是否如意”“工作顺不顺利”“天气热,注意防暑”之类的话。
也许是前头二十几年收到的关心实在少得可怜,来自长辈的问候让夏洵一时有些拘谨。他坐得笔直,时不时回复两句。
最后这通电话以他的“有时间。好的”结束。
挂了电话,夏洵才放松绷着的身体。他盯着黑了屏的手机,思绪有些飘远。
他对严老爷子很有好感。
第一次见面,老爷子虽威严外露,却显得和蔼可亲,眼中流露出明晃晃的关心,就像每个正常人家的长辈对待自家晚辈一样。
那样温暖的眼神,除了十七年前在奶奶身上见过,他再也没体会过了。
而刚才老爷子这一番关心的问话,又让他不禁想起了奶奶。
如果,奶奶还在世的话,会不会也这样关切地问他,关心他吃得好不好、住得好不好、工作好不好?
夏洵想得有些出神了。
正值此际,手机又震动起来。
今天的电话光顾得似乎有些频繁。
尤其对于夏洵这样一个有时候好几天都收不到一个电话——特指正常电话,不包括推销、贷款、给孩子报辅导班——的人来说,今天的来电频次尤其高。
夏洵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手机上。
是严彻。
轻轻一滑,手机接通,夏洵将听筒凑到耳边。
“今晚有空吗?”低沉的声音在手机里响起,机身似乎也随这沉沉的音色震了一震。
声音宛如近在咫尺,有些躁耳。
难道自己不小心把音量开大了?
夏洵瞧了眼手机,将它微微拉开点距离,回答:“有。”
“今晚家宴,下班来接你,去祖宅。”
“好。”
家宴的事几天前严彻跟他提过,老爷子会召集严家全族人举办一场家宴——更准确来说,是族宴。
此前,二人的婚事一直是两家私下交流,没有对外公布过,只有少数人知道此事。
而在这场家宴上,老爷子将会向外公开宣布两人的婚事。
家宴的时间就在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