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也不等他们应话,拿烟嘴在地上敲啊敲,把里面剩下的烟锅巴都抖落完,才别回后腰,提起门边的斗笠往外走。
“半老头子倒挺会看人。”见村长的背影消失在夜雾里,连翘才转身躺进摇椅。
听她的话里好像还挺得意,汪仁提醒道:“我们躲在这里,你不是说要低调吗?”
连翘闻言向他招了招手,汪仁傻呵呵地凑过去,半蹲在她面前,连翘伸出食指点在他脑门上,笑骂道:“呆子,低调又不是消失,活在这人世间,只有生活在人群里才能把自己完全地藏起来,最好啊身边还有一大群人心甘情愿地帮你打掩护。”
“宝宝的意思是,这件事我们要管了哦?”汪仁就爱看她娇憨又老谋深算的样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似笑非笑,樱桃小嘴似嗔非嗔,脸上得意的神情像极了雨后的晚霞。
活在世上不容易,想要活的好更不容易,功名利?哪样都少不得,人世情缘寡淡,你好时,人人巴结,都恨不得趴你身上吸血;你落寞时,从狗身边走过狗都嫌,恨不得咬你两口撒撒气。
汪仁喜欢连翘为俩人未来打算,总觉得日子美好,未来可期;鬼也好,妖也罢,虽然殊途,可书上不也说可以同归嘛。
他就要与她一直厮守,直到天荒地老。
“小丫头的事不急,刚听老头子说你去成都了?”
汪仁一颗心突然就跳的厉害,他看了眼连翘,身子不自在地往后挪了挪,不安地舔了下嘴唇,顿了顿稳住心神,如实说:“曹十打听白娘娘步摇的事,我才知道离开青城山时你一并带了出来。”
见连翘不说话,又道:“当年你帮小狐狸把白娘娘骗出来镇杀于清风洞,青姑娘好不容易把她救回来,为此还背了杀孽,到现在还在清风洞静修,我是想,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主动把步摇还回去,白娘娘是心胸宽大之人,定然不会再与我们计较的。”
话说的在情在理,挑不出什么错处,连翘盯着他的眼睛,笑的温温柔柔:“听说那晚小青复活白素贞你们五鬼也在?”
完了,来了!
汪仁不敢看她,纳纳道:“白娘娘的事,我不太清楚,你知道的,她身边最亲的除了小青就是白福,我们四个就是跑腿的。”
话讲完,死一样的沉默,汪仁脑海里想起了电视里演的爱情剧,男女主角的爱情出现裂缝好像就是在这种时候。
不行,他的爱情不能有裂缝。
得解释清楚,“我……”
“行了,你这死鬼我还不了解嘛,多大点事,看把你吓的。”连翘这时反笑的妩媚,白皙纤长的手伸过去按住汪仁的手背:“先准备一下,夜半的时候上山去找小丫头。”
* * *
山路难走,特别是四川的山路。
依山蜿蜒向上,多是羊肠小道,时不时路中间还鼓出一块滴溜滑的石头,弯弯折折,你只能低着头,弓着腰闷头往前走,常常走了半天以为快到顶了,抬头一看才到半山腰,从山脚到山顶,直线距离可能只有五公里,这山间小道得给你弯出十公里来。
要不说‘蜀道难’呢。
再次走在这条小道上,已是接近夜里十一点,亥时刚过,进入子时,一天阳气生发之时。
下了大半夜的雨终于停了,临近农历十五,天上的月象开始进入满月。
‘黑泥白石反光水’,白福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前面带路,心中默念夜行口诀。
“哎哟!”一直只顾低头看路,忽听身后一声痛呼,白福回头一看,跟在末尾的李九仰头摔了下去。
这一下完全出乎意料,白福急忙按下手电开关往下急扫,手电光柱很快就罩住了李九。
这是个长长的土坡,坡上没什么植被,大雨冲刷之后,本就泥水淋漓,李九整个人扑跌上去,全身上下裹满泥浆,跟个泥人似的,正狼狈不堪地往上爬,边爬边吐着嘴里的湿泥。
白素贞觉得好笑,但也知道不该笑,她朝下面问道:“没事吧?”
李九真是要气疯了,怎么这么倒霉,但在白素贞面前又不能抱怨什么,只得强忍怒气回话:“没事。”
看起来确实没什么事,下雨后的泥地松软,白福也不准备下去接应他:“那自己跟上,小心点。”
说完,掀了手电开关,这种天气,月光比手电光来得自然。
坡下,李九手脚并用地爬了上来,回头看着山下黒巍巍怪石嶙峋的轮廓,夜幕低垂,月光如细纱轻轻覆盖在蜿蜒的山峦之上,山间树木在幽暗中更显茂盛,宛如一片片深邃的海洋,树冠层层叠叠,枝叶交错,形成一道道浓密的暗影。
刚从树林里出来,拐个弯又要走林间小道,李九在心里暗骂汪仁不会找地方,这鬼地方鬼都不会来。
呃,不对,他自己就是鬼啊,白福也是,汪仁更是,他不止是鬼,还是只正在和妖精谈恋爱的色鬼。
李九一瘸一拐地跟在白素贞身后,却发现原本纤细苗条的白素贞怎么变得臃肿笨拙,走路的姿式也怪异,左手左脚,右手右脚,是山路难走么?都走成顺拐了!
李九觉得好笑,一抬头,正对上一张肿的变形,龇牙咧嘴对着他笑的女人的脸。
她面对着他,在倒着走!
“妈呀,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