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算是有惊无险地回了折剑山庄,此行虽然被人不明不白地狠狠算计了一遭,但在大家的努力下还算收获匪浅。不仅救了一名半魔,欧阳家的声望也喜+1。
这天早上欧阳靖缠着一身绷带跌跌撞撞地抱着琴爬上房顶,开始弹曲子放松身心。老实说他伤的也不轻,四肢均有大面积淤青,好在没骨折。其实按照书中所写,一枚起爆符只需要封印一只雷灵和一只火灵就行,欧阳靖有一天突发奇想往里头封印了至少十对雷灵火灵,最后收笔的时候险些压不住符纸的灵力逸散,这要是放到现代高低是个几千克TNT当量的炸弹。要不是他真元护体练得好,估计当场就寄了。
他这边弹着歌,一低头发现底下站着个姜承。他的伤还没好就出来继续练功了,欧阳倩说了好多次都不管用,欧阳靖叹了口气,从房顶上滑了下去。
“哥,你怎么又在练剑了。”欧阳靖声音里满满的不开心。
见来者是欧阳靖,姜承神情更加失落了:“我已经没事了。”说完这句,他就看着自己的掌心发呆。
“……你别这么勉强自己,我爹他不也没说什么吗。那种情况谁又能预料到,大家能完整地回来就很不错了。”
“我知道,师父虽然没有责怪我,可……”
可他又如何能甘心呢。当时眼睁睁看着欧阳靖被人抓走,自己拼尽全力想要追上去却摔倒在地。那是他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无能为力的绝望感,如果自己的身手能敏捷一些,就不仅能为步华挡下那些飞镖,还能有余力保护他了。
“对不起,靖儿……我没能保护好你,还让你一个人直面那么危险的局面。”
欧阳靖笑得极心虚:“喂喂喂,哪里危险了,那个人简直弱爆了好不好,小爷我一张起爆符就搞定了!”
他当然在撒谎,当时的局面有多凶险他心里门清。要不是极度愤怒的情况下肾上腺素激增,不仅提神醒脑还抑制了部分痛觉,就凭他那空空如也的蓝条可能都坚持不到萧长风赶来。
姜承毫不留情地拆了他的台:“那你还伤得那么重?”
“咳咳!那是因为……小爷我轻敌了,让了他一只手!我要是认真起来,他早就跪下喊爷爷了!”
“你啊……”姜承苦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他心里清楚欧阳靖说大话是顾及自己的心情,但正因如此,他更不能原谅自己。
“靖儿,你不必说这么多来安慰我。保护你本就是我的责任,既然你受了伤,那就是我的错。”
欧阳靖的怒气值正在积累中……
“怎么又成了你的错了?难道那条大道突然无故出现伏兵是你的错?还是说五哥突然掉链子是你的错?虽说有责任心的男人确实很帅,但事事都要往自己身上揽责任是大可不必!”
“可是……我若能反应再快些,说不定就可以救下你了!”
“没救下又怎么样,犯法吗?而且小爷我还因祸得福,顺手救了一个人呢!何况你当时伤成那样,你以为我就不心疼了吗?”
姜承心下一暖,他知道欧阳靖平素最爱插科打诨,就连在关心他人时说的话都别扭极了,极少会如此直白地表露心迹。
“靖儿,师父将你托付于我,我却未曾尽到过一次守护你的职责,反倒常常害你身陷险境,辜负师父的期望……”
“你看你看,又——来了。”欧阳靖翻了个大白眼,“这个期望那个期望,都是别人施加给你的,做到了自然皆大欢喜,做不到又能如何?对我来说,你的想法和感受才是最重要的!”
“我的想法……?”
姜承怔在原地,从小到大他从未考虑过这种问题。自始至终都是师父教育他该怎么做、师父告诉他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自己的想法根本无关紧要。
“对,我要你去思考你想做什么、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并非藉他人之口来定义你的人生,而是真真切切的你自己的想法!”
“……”
欧阳靖摆了摆手:“啊,我知道这个问题很高深,一时间想不通透。我只是想说,希望你从今往后能多倾听自己的心。毕竟对我来说,你是最重要的。”
一不小心把真心话也给秃噜出去了,欧阳靖后知后觉地捂住了嘴,防止自己不小心把藏在心底最深最深的话给一并送了出去。
“可是对我来说也是如此,你是最重要的人。”
“啊、诶,诶?”
又来了,每次姜承无意识讲出这种撩人到犯规的话,欧阳靖就觉得自己多年修炼出来的脸皮形同虚设。
“嗯。这是我自己的想法。”
姜承轻笑着,霎时漫天冬雪融去,书中所写的眉目如画此刻有了实体。
“你、你能理解就好了,别突然说这种话……”
欧阳靖几乎是落荒而逃,“我我我先去找十六哥玩了!有一阵子没见他了哈哈哈哈……”
他一溜烟跑没影了,姜承站在原地静静望着自己摊开的掌心。从前他的掌中空无一物,现在他……是否也能够拥有什么了呢?
他收剑归鞘。今天就不练剑了,还是回去好好养伤吧,不然他又该担心了。
“……我说你啊,为什么总喜欢往屋顶跑?”
“这不是风系仙法颇有长进,想体验一下飞一般的感觉嘛~”
江月并起两根手指戳了一下欧阳靖的额头:“‘颇有长进’而已?我怎么听大师兄说你差点把那片林子给掀翻了呢,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待。”
“说到那件事,十六哥,你有什么头绪吗?”
“……其实事发当日我就得到了消息,虽然不全面,但直觉告诉我二师兄肯定有问题。后来听四师兄将原委一五一十道来,我是越发觉得我的直觉没错。首先,那条大路上竟然无端出现埋伏就令人匪夷所思,但是二师兄主动提出要走危险的小路乍一听也很合理,甚至显得他多么有担当……”
“照你这么说,那他早就知道——”
“不排除这种可能,但也有可能他真的是无辜的。”江月摇摇头,“目前掌握的情报还太少,我们在这里猜测也是无果。我会尽力暗中调查此事,但若真是二师兄所为,以他的能力与声望,只怕是难上加难。”
“也对。而且马上就是品剑大会了,这件事只能搁置……”
时间在一点一点逼近。
欧阳家这些年积累了不少声望,江湖上推举欧阳英为武林盟主的声音越来越多。每一年品剑大会虽说照常举办,但规模已经偷偷增大不少,今年来折剑的人更是差点踏烂门槛。因为欧阳靖的人设是不理家事的纨绔子弟,品剑大会他自然不会管,但是明面上的事交给二姐处理,一些暗中维护的工作他也不会缺席。
欧阳靖像往常一样正跟着三师兄商现四处巡视山庄,商现忽然问他:“少爷,你既然有心操持这些事,为何始终不肯告诉师父?”
“哎呀三哥,你仔细想想,要是让我爹知道我现在开始转性了,他还不得唠叨死我?我都能猜到他要说什么了——比如‘靖儿你终于懂事了啊为父很欣慰!’‘从今往后山庄上上下下的事务我就要放手让你去做啦’,啊呸呸呸!小爷我就是叛逆,我做我自己想做的事就很开心,要是别人出来指手画脚一番小爷立马就不干了!”
“这……”商现头上滑下一滴冷汗,自家少爷还真是完全没有个世家少主的样子,但他除了不习武之外好像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小少爷!小少爷不好了!”步华慌慌张张地从库房里冲出来,见到欧阳靖和商现跟见到救星似的。商现忙扶住他:“五师弟,何事慌张?”
“库房里原本准备用来送人的兵器,全、全都被腐蚀掉了!”
腐蚀?
欧阳靖微微蹩眉,兵器的腐蚀更多是以自然慢性腐蚀为主吧,这个时代有能够溶解金属的工业强酸吗?还是说某些山精水怪身上进化出了酸性物质……
江月也在库房里,他拿了一把惨遭毒手的剑出来。只见那把剑只剩下了半截,浅绿色的溶液从凹凸不平的断面上滴下,隐约有气泡破裂的声音。
哦,我的上帝。这是哪位准诺奖获得者无意间搞出了硫酸,还把这玩意用来对付老子?
“十六哥,你告诉所有人,千万不要碰被腐蚀的部分,上面可能还有硫……酸性物质残留。还有,这些兵器坏成这样肯定不能用了,五哥你去告诉我爹,今年的品剑大会送不出那么多兵器来,不如更改比赛规则,让他别从64强还是32强就开始准备奖品,直接从16强开始。”
江月、步华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领命去了。
商现叹了口气,缓缓道:
“少爷,你知道吗?其实前两年品剑大会总是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乱子,虽然影响不大,但终归令人心烦意乱。比如准备赠送的兵器会莫名其妙失踪,大家翻箱倒柜才在墙头、灌木丛这种匪夷所思的地方找到。还有去年,一名受邀前来的大夫随身携带的医药箱被人掉了包,里面的草药全部换成了蜜蜂,还好没人受伤就是了。”
“哦?”欧阳靖摸着下巴,“有这种事……听起来更像是小孩子的恶作剧呢。”
“我也是这样认为。由于对方并未造成什么太大的损失,我们也就没把这件事告诉师父,大师兄带我们私底下处理了就是。”
“但今年这势头可不一样了啊……”欧阳靖垂下头冷冷一笑,“如果真是熊孩子的恶作剧,那就交给我这个同为熊孩子的人来解决好了。”
库房只有一扇窄小的窗户,下方的雪地里出现了一串通往侧门的脚印。欧阳靖顺着脚印离开山庄进入村落,一路跟到一栋破败不堪的房屋前,房子旁边有一个小小的土包。看来对方做事还算“光明磊落”,并不打算隐藏自己的踪迹,换言之……他不怕被折剑山庄的人发现后兴师问罪。
欧阳靖暗道有趣,恰在此时从屋内走出一个男人,对方一头乱发堪比鸟窝,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明明比欧阳靖高了好几个头,身材却极瘦弱,像是长期营养不良的症状。
年轻男子见欧阳靖杵在一旁,阴鸷的眼睛转了一圈后将他死死锁定,眸中阴郁怨气不言而喻。他向这边走来,路过欧阳靖时特地用肩膀狠狠撞了他一个趔趄,活像个胡乱挑衅的街头混混。
“等等。”
见对方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欧阳靖主动叫住了他。
“失礼了,这位大哥。请问您刚才去过折剑山庄吗?”
“————哦。”
伴随着被刻意拉长的音调,混混模样的年轻男子转过头来。他看向欧阳靖的眼神变了,从一视同仁的阴鸷化作极度克制的仇恨。
“你————是折剑山庄的人?”
他走近了些,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欧阳靖。他这才看清对方样貌:这人嘴角有一道疤痕,眼睛是偏浅的墨色,向光而立时透着丹青般的光影。他的头发、衣服乱蓬蓬的似乎很久没有打理,但身上脸上并不脏,容貌也绝对算得上清秀,可惜顶了一头鸟窝让他看起来反倒有种痞痞的帅。
“在下,欧阳靖。”
“欧阳家的少爷,找我一介草民有何贵干?”
老实说,欧阳靖心里有点犯怵。对上这个人让他有种跟校霸结上梁子的不安感,但是为了品剑大会能从此顺利召开,他必须铤而走险。
“……在下得知,往年品剑大会召开期间总有些怪事发生,虽然形式上看来不过是孩童的恶作剧而无人在意,但是今年的‘恶作剧’实在过分,不能不管。我顺着脚印一路追踪至此,不知阁下可知附近是否有人去过折剑山庄?”
那人忽然狂笑几声,声音嘶哑像是从肺部勉强挤出来的一样。“哈哈哈……孩童的恶作剧?你们是这样看待的啊。也难怪,毕竟我们这些贱民能做到的也只有一点恶作剧了……”
欧阳靖捏紧了拳头:“是你做的?”
“不错,正是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