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像根针似的扎进胡慕颜耳朵里。他后知后觉地品出味来,脸颊顿时涨得通红,可搜肠刮肚竟找不出一句漂亮的反击,只得憋屈地攥紧了衣袖。
洛温颜并未接这茬。
她自得知胡云理失踪的消息后,结合这段时间江湖上的暗流涌动,心中便已有了计较。
此刻她指尖轻抚过案上纹路,觉得钟离容应该听得明白。胡云理的过错不在他二人,也已碍不着天机阁什么,江湖规矩不用他们来给这种人立,但是祖宗家法应该交给药仙谷。
恰在此时,不言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你自己的人自己管。”钟离容端起茶盏,氤氲雾气模糊了他凌厉的眉眼,“天机阁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收的善堂。”
“钟离阁主慧眼如炬。”洛温颜唇角微扬,手中册页哗啦翻过,墨香在空气中弥散。她浏览的速度很快,眸中精光闪烁:“他们是江湖的新生一代,也是未来的中坚主力。”
“你我当年这般年纪时——”钟离容突然倾身,茶盏重重磕在案上,“需要是未来的中坚主力吗?”
指尖突然在纸上顿住,洛温颜抬眸与他四目相对。片刻静默后,她忽然轻笑出声:“行,你说得对。”
合上册子的脆响像句点,她已利落地转向书案:“不言,备笔墨。”
“是!”
钟离容瞥见她在铺开的宣纸上挥毫泼墨,冷不丁道:“云山雾茶,一盏百银。”
“知道。”洛温颜头也不抬,笔走龙蛇间墨迹淋漓。待最后一笔收锋,她径直唤来天机阁的信使。火漆封印的脆响中,那封信便化作一道黑影掠出门外,转眼消失在窗外的春色中。
钟离容全程没有阻拦,只是冷眼看着洛温颜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她太熟练了,仿佛天机阁是她自家的书房,连传信使都像是她使唤惯的下人。
她给高玄明的信,用的是天机阁的名头。一来若真出了岔子,外人一时半会儿辨不清虚实;同时,也是向高玄明传递一个信号——莫要将天机阁未当作对立之敌。
江湖浩渺,天机阁自有其生存法则和立身之道。再加上她这一层关系,玄宗与天机阁未必不能成为盟友。
“花名册还你。”洛温颜将册子轻轻推回钟离容手边,起身便走,连一句多余的客套都懒得施舍,“走了。”
“小姐……”不言低声唤了一句,却没有追上去,只是朝着她离去的方向深深一拜。
钟离容依旧坐在原处,既未起身相送,也未开口挽留。
天机阁很少有力不从心的时候,他很少有事情脱离掌控的时候,但洛温颜就是让天机阁力不从心,洛温颜的事情就是超出他的掌控。
他有万贯家财,有贯通古今的情报,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
可那又如何?
在她面前,这些似乎都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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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趟天机阁之行,我好像毫无用处。”胡慕颜跟在洛温颜身后,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
“有。”洛温颜头也不回,声音淡淡。
“什么?”他眸中顿时亮起光。
“钟离容和不言认识了你。”
回程比来时更快。洛温颜急于了解这两日众人的进展,一路快马加鞭,未曾停歇。还未到清辉阁门口,白梨已迎了上来,恭敬行礼:“参见阁主。”
自洛温颜归来后,未亡人上下如同清辉阁皆以“阁主”相称,再无二言。
“阁主前几日要寻的人,属下已找到,并平安带回,只等阁主示下。”
“好,辛苦了。”
白梨眉眼舒展,神情真挚:“能为阁主效劳是白梨的荣幸。”
一切进展顺利,唯独胡慕颜自回来后便闭门不出。洛温颜问起时,只道近日对功法有所感悟,需独自参悟。洛温颜未作多想,只吩咐人每日按时送饭,不得打扰。
转眼又过两日。
庄如月在清点洛温颜所需的药材时发现缺了一味,想起就近的如月分庄中尚有库存,便决定亲自去取。洛温颜不放心她独自前往,便一同前去。
药材取的很顺利,庄如月差人先快马加鞭送回,她深知洛温颜这段时间一直难得清闲,就想着晚上几个时辰也不打紧,天黑前赶回去就行了。
行至半途,庄如月忽然叫停马车,轻盈跃下车架,回头冲洛温颜眨了眨眼:“阿颜,等我一下,有惊喜给你。”
“在我叫你之前,不准偷看哦!”
洛温颜失笑,不知她又在打什么主意,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又怕破坏她眼下高昂的兴致,便配合地放下帷幔,闭目养神。
然而,就在她思绪渐沉之际——
远处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骤然刺入耳中。
洛温颜心头一紧,猛然睁眼!
待她掀帘跃下马车时,只来得及捕捉到一道残影掠过林间。
庄如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