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分明还是个八岁的孩童,却已然用细瘦的臂膀抱起自己更年幼的妹妹,两个小小的人儿依偎在门前,背后是尘土飞扬的庭院。
陆清洛看着眼眶发酸,斟酌着用词:“怎么没来上学?”
荀澹低下头,没有正面回答问题:“爹娘说我以后都不去学馆了。”
这怎么行?
她一急就忘却先前计划好的娓娓道来之事,直言问:“若是囊中羞涩,学馆未要什么学费,中午的吃食也一并包了……”
“不是学费。”荀澹轻声道。
“啊?”
荀澹的妹妹仍笑成一朵花,两只小手朝着陆清洛伸来,嘴里念叨着:“抱抱,抱抱……”
“我来吧。”陆清洛弯腰从荀澹手中接过小儿,他的妹妹又乐开了,攥着陆清洛的一缕头发卷着玩。
“哥哥病了,娘身体也不好,只剩爹爹一个人干活了……”
陆清洛捋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并非是学费高,而是家人病的病、小的小,劳动力减少无法满足日常生活需要,病人治病多出的开销更是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荀家身上,。
“爹爹准备让我去街上找个营生,若是再不够的话……”荀澹抬头,忧心地瞟了一眼陆清洛手中抱着的小女孩。
恐怕就要卖儿鬻女了。
陆清洛心中一紧,不知该说些什么,在这样如此现实的艰苦面前,怎样的言语都显得渺小无力,唯有给予所缺之物才是最恰当的安慰,她嘴巴一张:“我家底尚殷实,不若先从我这里拿些盘缠去应应急?”
荀澹涨红了脸,直摇头:“这怎么好意思!”
她这才懊悔自己说的太直接,哪有人把给钱说的这么直接的,小孩家再贫穷也有自尊之心,自然不会接受。
“狗蛋,可是外面来客人了,怎么不邀进来坐坐?”屋里传来虚弱的妇人声音。
“娘,我这就来。”荀澹乖巧地应了,把陆清洛引入堂屋中,又是倒茶又是扶母亲起来。
荀澹的母亲生得纤瘦,整个人像是只有一副骨架子在支撑,洗的泛白的旧衣服穿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叫人看着生怕哪一刻忽然就散架了。她见到陆清洛,露出一个诚恳而略微带点不好意思的笑:“小儿不识礼数,让女先生见笑了。哎呦,您怎么抱着彤彤……”
“没事,小姑娘生的可爱。”
陆清洛与荀母交流寒暄一阵,发现荀母虽是不曾接触诗书的农家女,却也非全然不识道理,知道当今此朝若要让孩子逃脱日日在田中辛劳之苦,读书考取功名这一条路是最优选,若是不能,长个见闻、知道些道理也是比作个白丁好的。然而荀家确是时运不佳,长子卧病在床等着昂贵的汤药救命,做母亲的身子不好,还有个话都没说全的小的……
“我们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谁不想……唉,但是活命是最要紧的,我和他爹商量着先给他在街上找个营生试试。”荀母本就细瘦,说起家中事眉头就不曾展开,整个人都蒙在一层愁云惨淡中,叫人看着心生叹息。
直接给钱定当行不通,陆清洛想了想,咧嘴一笑:“正巧呢,我在学馆附近有一间空闲的铺子,如果你愿意,让荀澹去我那儿跑跑腿,既不耽误学业,又可赚些钱补贴家用。”
荀母的眼睛一亮:“怎的这样巧,姑娘没有骗——”她太激动了,下意识地怀疑消息真实性,话到嘴边又觉不妥,最后只是赔笑。
“可不嘛,这事多巧。”陆清洛即时接过话头,冲一旁的荀澹挑了挑眉,他嘴巴微张,眼睛里一半是喜悦一半是疑惑。
陆清洛又在荀家说了会儿话,临走前将彤彤放下,却发现这个好彤彤把她的一缕头发和自己的编成了一条小辫子,好容易才解开,荀母的脸色一沉跟陆清洛道完不是后就在教育彤彤,一直到她离开荀家后还听得荀母训孩子声和彤彤洪亮的哭声。
——
陆清洛刚走至家宅附近的一条街,远远地雨霏就跑上前,蹙着眉头替她掸去衣上灰尘,左检查右检查:“公主你跑到哪了?府中上下找不到人可都急死了!”
“快买一间铺子,最好原先是个酒馆饭店之类。”陆清洛抬脚准备走,想起什么又问,“钱够吗?”
雨霏真是哭笑不得:“怎可能不够,出发前天家赏了好些,左嘱咐右嘱咐千万不可让公主受委屈,公主要是想买下整条街也是可以的。”
陆清洛眉毛一挑,原来这么富?钱多就是好,想做什么做什么。
见她眼中似在思考谋划着什么,雨霏心中一咯噔,又忙补充:“不过奴不建议公主这样,打理起来怪伤神的。”
陆清洛哈哈一笑,匆匆留下一句“那倒不会,太夸张了”,又跑回书房备明日的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