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对过账目付了钱,等小厮们搬酒时,陆清洛装作漫不经心地从怀中掏出一副字,展开左看右看,不时发出赞叹声。
王母眼睛斜斜地觑几眼,终于忍不住凑过来问这幅字是谁写的,写的什么。
“您认识的,王鑫那小子。这上面写着的是林洪的‘雪翻夜钵裁成玉,春化寒酥剪作金’,这诗有点来头噢,”她又从怀中掏出包好的酥黄独交予王母,“写的就是这酥黄独,今天在美食铺带着学生们一起做的,都吃得喷喷香,回去后就有学生把中午新学的诗写下来了。想着明升吃不到着实可惜,顺便带来也给他尝尝。”
见着王母的神色从惊讶到羡慕再至越来越精彩纷呈,陆清洛努力压抑想要疯狂往上扬的嘴角,继续道:“把熟芋头切成片,刷好香榧子跟杏仁粉和的酱,一煎整个屋子都是香的,可惜明升不在……”
王母被她唠叨的忍无可忍,待小厮们将酒都搬走立即关门赶人。
“哎哎等等,”陆清洛用肩膀卡着门缝,“我买的这是甚么酒啊?”
“绿醑酒。”
“好酒好酒,配黄金鸡正合适,如若明升回来——”眼见得王母要发力将门扉关上,陆清洛匆匆忙忙换一个话题,“王鑫那孩子也在问明升怎么不来上学了呢。”
关门的手一顿,还是用力一推,将人挡在门外。
有戏,她似乎极其在乎王鑫家的人,听到他家的事总会提起兴趣,所以也许王鑫是另一个突破口。
陆清洛满意的一甩衣袖,招呼小厮们回府。
——
“让我去劝说王明升的母亲?!”王鑫小粗眉一蹙,震惊地盯着陆清洛。
陆清洛理所当然地点头。
“那先生你可知他们家……算了,”看着先生殷切的眼神,王鑫不忍拒绝,可是如果答应就定要去面对明升的父母,“看我心情吧。”
眼前的先生没得到肯定的答案却已然眉开眼笑,搞得好像他真的一定会按她说的做似的。
放学后,他本想直接往东走回家,抬头看见先生对他一笑,在书馆门口停顿片刻,鬼使神差地往西边王明升家的方向走去。
一开门,一个比他矮些的小团子就扑上来抱住他的腰。
他拍拍他的头:“明升,你娘亲不让你上学了?”
王明升松开他,刚准备开口眼泪就啪嗒啪嗒往下掉,哭眼抹泪:“哥,你能不能帮我跟我娘亲说说,我最近很乖的,都听你的在学馆里假装不认识你了。”
唉,怎么又哭了。王鑫有点手足无措,觉得又烦又有点可怜他这个便宜族弟,他一直不擅长于应付他人强烈的情绪,尝试着掏出一块帕子替他抹掉眼泪:“别哭了,我马上替你说。”
深吸一口气走入小宅院,王明升的母亲正坐在桌前低头做女红,明升唤了一声,她从绣架中抬起头,见到王鑫的脸先一愣,之后两颊的肉往上一顶,颧骨一飞,露出一个过分夸张的笑:“鑫哥儿,总算盼到你来了,还是念着我们本家的,里边坐……”
王鑫接过茶,抿一小口,斟酌道;“明升好几天不来上学,我在学馆里没个伴,好没意思。”
“可是——”王母话留一半,也不说个可以然,只表明一个态度。
“爹爹和娘亲走前听说宜和城要办学馆,叫我跟着先生好好学,如果明升学成了,以后也好相互照应照应。”眼见得王明升的母亲神情犹豫起来,王鑫继续道,“要是过年他们回来发现明升不上学了,再一问原因……”
明明只是一个小孩子,王母却无端觉着他说话的语气与方式无不透露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一种不舒服的的感觉从心中升腾起。既然他先软说,后又搬出自己的父母来说道,她也只好妥协。
——
初冬的太阳颤颤巍巍爬上天空,像被蒙在一层厚纱之中,从空隙里漏出黯淡日光。
学馆的学童早早坐在位置上,座无虚席。王明升也端端正正坐在他们之中,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向陆清洛打招呼:“先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