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很好。”
“——你们不是想要开战吗?”
“——那就打!”
“我会带领我自己的军队,踏过所有不愿向我臣服的土地,所有人终会明白应该瞻仰的绝不是这顶王冠,而是我——绪兰·凯撒!”
凯撒从王座上站起身,一步步向前走去,黄金与翠绿的眼瞳仿佛是两颗被重新淬炼的宝石,显现出兽类极具野性的竖瞳,外泄的魔力为他金色的短发附上一层璀璨的光辉,甚至于比阳光下镶嵌千百颗宝石的王冠还要耀眼。
庞大的精神力在瞬间笼罩了整个皇宫,在场所有的贵族没有一人可以抵御如此浩大的威压,尽管他们都有着尊贵的血统,尽管他们都有着受人景仰的实力,却无法在这一刻控制自己的双膝,攥紧着拳头,狼狈地跪伏在地上,不能自主地不断吸气,好像连最后赖以生存的空气都要被剥夺了一样。
“诸君,我想你们忘了,我一路走到圣都并不是依靠你们的支持。”
“是我自己一步步走过来的。”
世人只知道国王金绿的异色瞳是混血杂种的象征,却因为他从未展现实力而忽视了,绪兰·凯撒早已是这个国家唯一的S级哨兵。
“那么,狮鹫公爵,”凯撒走到乌洛图斯的面前,看着他脸颊旁不断滴落的冷汗,笑着伸手要扶他起来,“非常感谢您的提议,在战争正式开始前,为了您和其他贵族的安全,请所有人待在家中,不得外出一步。”
58
请走了狮鹫公爵和众多贵族,那个身着玫瑰色铠甲的身影登上了皇宫的台阶。
安东尼奥恭敬地走到王座前跪下行礼,“陛下,请让我……”
凯撒冷声打断他,“我不需要你的解释,红龙公爵。”
安东尼奥没有听他的,继续说下去,“陛下,经此一事相信您已经看见了贵族丑陋的真面目,他们膨胀的野心绝不会停下扩张的脚步,为了这个国家的未来,您必须根除贵族这个阶层。”
“所以你就光明正大地放他们进来,让他们冒犯我的权威?”
安东尼奥抬起头,他仰望着王座上青年的面容,已经无法再看见卡罗琳娜堡中那个稚嫩却坚定的少年,面对成为国王的邀请都可以断然拒绝,如今阴寒的兽瞳中只剩下对权力的执着和独裁的狠厉。
那个夜晚在他心中形成的想法在这一刻进一步加深——国王是无法改变这个国家的,必须由他来引导……
“陛下,我深知自己的错误,我愿意接受您的任何惩罚。但请您听从我的建言,贵族不应该存在于这个国家的未来。”
“红龙公爵阁下,我十分认可您的忠诚与能力,我也明白您的提议完全是为了这个国家的未来而提出建言,但我不得不最后一次警告您,无论什么事情,都不是您违背我的命令,顶撞我的权威的借口。”凯撒冷眼俯视着安东尼奥,说出他曾经绝对不会说出的话语,“王后的头衔空闲许久,您的女儿或许很适合这个位置。”
安东尼奥浑身一颤,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瞪着凯撒,他知道凯撒与安妮根本不可能成为一对恋人,但如果凯撒真的公开宣布他要娶安妮,哪怕自己坚决抵制,安妮也会背上拒婚国王的名声,她怎么能再找到一位合适的丈夫?
他将这个国家的未来视为己任,流传在血脉百年中的使命是为这个国家的富足强盛付出一切,可他的女儿,他的女儿绝不能……
“红龙公爵阁下,圣都与北地的第二次战争即将开始,在战争期间,我希望玫瑰骑士团能协助每一位公民安全地待在家中。这一次,就别再让我看见你失职的表现了。”
安东尼奥沉默许久,最终还是将头低了下去,
“……是,国王陛下。”
59
“我刚刚做了个梦,我梦见那个预言中绪兰将我杀死的场景。而现在看来,那个预言很快就要到来了。”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我们之间相隔了太多的利益与谎言,他早该认识到这一点……而我,也早该接受一切终究会走到这一步的事实。”
枯萎的玫瑰藤蔓在教廷庭院中盘桓交错,没有光亮的夜晚无法照亮教皇冕下的脸庞,那个以最挺拔坚定身影守卫在教廷前方的身影正陪伴在他身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尸臭味,不知道正在腐烂的是不断溢出黑烟的那副白蔷薇铠甲,还是土地下被斩首的那具尸骸,抑或是距离生死边界只差一步的耶伐利亚。
一声长叹消散在空中,仿佛那些曾经刻骨铭心的执着与不甘都消散在这一声叹息中。
可很快,耶伐利亚又痛苦地蜷缩身体用双手掩盖面容,黑夜将他那些隐忍的情绪尽数吞噬。
“可是亚伯,哪怕一次也好,我想有人能选择我……”
已经死去的铠甲不会回应,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夜幕中如流星闪电般穿梭过教廷的长廊……
夜幕像一支沉默的军队,将偌大的王城层层包围,没有星星闪烁,也没有月亮的清辉,黑暗肆无忌惮地侵入每一个角落。
凯撒扶过宫廷高大而冰冷的墙壁,拇指上原本猩红的神血权戒只剩下一枚黄金的戒托,他在浓稠的阴影中犹如一只模糊而狰狞的怪物,在张牙舞爪的荆棘丛中缓步前行。前方曲折幽深的道路通向国王的寝宫,却深邃的像是没有尽头。
阴森与死寂中响起了“哒哒”的脚步声,像是尚未成熟的幼兽用柔软的肉垫与学不会收回的短爪触碰地面的声音,凯撒回身看着追上来的太阳,嫌恶地皱起了眉。
他的精神体来得太晚,他早已习惯了没有精神体的生活,而到来后最初的兴奋过去后,他便嫌弃自己的精神体太过弱小,娇小的体型展现在外人眼中都是丢一个哨兵的脸,性格方面也是软弱又天真,像过去的自己一样令人厌恶。
太阳追上来绕着他的裤脚转了一圈,盘坐下来对着凯撒叫了几声,像是在对他发出提问。
凯撒的眼神慢慢转变为不可置信的愤怒,他对着自己的精神体大吼道: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不开战?!”
“你知道他们要对我做什么吗?他们要把我赶下王位!他们要剥夺我的一切!他们要让我一无所有!”
“都到这种地步了,你觉得我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我只能这么做了!”
“不,”凯撒停下来,眼中的怒火渐渐冷静为更阴寒的黑暗,“我早该这么做了。”
依旧乖巧坐着的太阳又叫了一声,凯撒听了它的话后愣了愣,转头看向长廊外郁郁葱葱的庭院,一道狼吠和一声鹰唳向他席卷而来。
“星……还有月……”
他看着那只巨大的黑狼踏上自己的庭院,那只在幼时曾将他从黑色泥潭中救起,曾为他挡下灰色长枪,曾用温暖肚皮陪他度过北地无数个孤独而寒冷夜晚的……他的星星。
但是星却在一个遥远的距离外停下了,出乎凯撒意料之外的,真正来到他面前的,是月。
凯撒记忆中的月不是如今羽翼枯黄,神态低沉的模样,月永远是教皇肩头那只威严神圣不可靠近的鹰,是永远不会与他亲昵嬉戏的遥远存在,是他曾竭尽全力也无法追逐的月亮。
月在登上长廊的台阶处停下,凯撒这才发现它还衔着一朵未曾开放的红玫瑰。月低下头,将玫瑰轻轻放在他身前的地上。
凯撒想要冷笑,他想嘲讽耶伐利亚的虚伪与做作,但他的精神体却比他先一步做出选择,冲上前叼起了那朵玫瑰花。
“不!太阳!”
——绪兰第一次发现从教廷通向王城的密道是在他十六岁那年,在那之后王城就成为了他最隐秘的游戏场所,在他第一次戴上国王的王冠与红裘时,耶伐利亚也发现了他的秘密。
记忆中耶伐利亚愤怒的眼睛里充满了不正常的红血丝,他掐在绪兰肩膀上的双手像是要扼断后者脖颈一般用力,身着神圣法衣的教皇已经失了一切冷静自持,完全地变成了一只野兽。
“绪兰,你怎么敢……”
“冕下……你听我说,”尚未长大的绪兰抓住耶伐利亚的手腕,仰头看向对方的眼睛,“我已经找到了我想做的事情,我想成为这个国家的国王,我想要成为与你登对的哨兵,我想把一切带给你,把一切带给这个国家。”
“你?”耶伐利亚冷笑一声,“你什么都不懂?你怎么配成为国王?”
“而且你有没有想过,你成为国王最大的阻碍,就是我?”
“我知道。”
绪兰的双手顺着耶伐利亚的手臂向前延申,在禁锢的束缚中,他捧起了耶伐利亚的脸。
那个曾经的自己无比坚定而真诚地说道:“我不害怕阴谋与陷阱,哪怕是连你也不支持我也没关系,我的野心不能依靠他人,我的野心只能由我自己来实现。”
“冕下,我曾经以为只要永远做教皇羽翼下的圣子就好了,我会永远是你最特殊的存在,但现在我明白了,只有当我成为与你平等的存在时,我才能真正站在你身边,成为你的哨兵。”
“冕下,你相信我,我会成为唯一与你登对的哨兵。”
玫瑰花轻轻掉落在夜晚的长廊上,凯撒从回忆中找回了思绪,他呆楞了许久,喃喃自语道:“这是……我丢失的记忆吗?”
当他抬起头,已经无法再看见黑狼与白鹰,占据他全部视野的是一头完全成年的金色雄狮——贲张的肌肉稳稳支撑着庞大的身躯,黄金的鬃毛浓密而张扬,犹如不曾落下的太阳一般闪耀着耀眼的光辉。
而在它背后的夜空中,唯一没有名字的星星穿越过千军万马的黑暗,代表着自我的光芒孤独而坚定,回应了绪兰·凯撒在此前提出的所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