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发至内心的傻笑。
“嘿嘿…哥!我…”玉尧打了一个酒嗝。“我还没…跟你喝过酒呢!”
他说话结结巴巴含含糊糊,钟南半听半猜才听明白。“你这是想找我喝酒?”
玉尧点头说是,一手拿着杯子,一手举着酒瓶就开始给两人倒酒。
柯向东咬着大舌头的话也从不远处传来,包厢不大,剩下的人除了钟南,也都进去到了半瘫痪的状态,钟南没有刻意去留意,也听了个真真切切。
“说到底!我们这些人苦什么呀!有爹疼有妈爱的,最苦的人得是我这个弟弟。”
他指着玉尧,手肘撑着桌沿,满脸苦笑。“我弟玉尧啊!嘿嘿,估计我妈都不知道自己又多了一个儿子。他是被人收养的,养父养母就不是个东西,从来没把他当人看。”
玉尧已经晃晃悠悠的倒满酒了,就是眼神不好,酒瓶和杯口没瞄准,大半瓶酒有一半都倒在了自己袖子上,等钟南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毛衣的袖口上已经湿了一大片。
他轻叹口气,接过玉尧的酒杯,耳朵却是时时竖起来注意着柯向东的那个方向。
玉尧话少,也不爱瞎操心,两人谈恋爱,主题就一直围绕着恋爱在打转,至于家里的情况,前两三年的细节,他总是闭口不提。
你问了,他就会说挺好的。
问得多了,他就用我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我想多知道你的。
这几天他总在想,两人重逢后确实挺好的,感情也好,生活也好,都没有什么摩擦,现在柯向东突然提起来,他忽然发现,自己对于玉尧,简直就是一无所知。
他就想一个独闯江湖的浪人,不说来处,不提归地,兜兜转转,只提眼前。
细想下来,钟南突然发现,自己虽然知道玉尧家在哪里,但也只是知道一个大概的地方,虽然也知道他是被收养的,但从来没听他提过父母亲戚,虽然知道他性格柔软,却从没见过他身边有朋友。
对任何人,虽礼貌,虽笑脸相迎,但都不热络。
身在闹市,心却长在不问世事的世外桃源,裹着一层透明的铠甲,谁都不让亲近。
烈酒很是辛辣,钟南向来不是好酒之徒,平常情况下他就是浅尝辄止,一盅小酒能喝上两个来回,但这一次,这一杯,玉尧时隔多年哭着来敬的酒,钟南仰头,一口酒闷了,烧得他险些耳鸣,眼泪差点被逼了出来。
玉尧也学着他豪情万丈一口闷,闷得还有些搞笑,仰头伏度太大,导致底盘不稳,酒倒是一滴没撒全喝了,要不是钟南眼疾手快扶住他,这孩子估计能跟根木头桩子似的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玉尧今天是真的已经喝到极限了。
钟南拉着他坐到自己怀里,他就像中了十香软筋散的整个人瘫在自己身上,半阖的眸子看着自己像个傻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呜呜咽咽,鼻涕眼泪一大把,嘴里嘟嘟囔囔。“南哥…谢谢你…南哥…我好爱你!”
在场所有人都喝多了,除了几个嘀嘀咕咕还强撑着的人,大部分人不是歪在椅子上眯着眼吹泡泡,就是跑去卫生间吐了几回回来趴在餐桌上睡大觉。
一个一个送回去已经是不可能了,钟南扬手叫来服务员去楼上开几个房间,自己就老神在在的坐在现场拢着玉尧听着柯向东胡言乱语。
钟南觉得,柯向东这张嘴不去做脱口秀真的是暴殄天物了,人都喝得爬不起来了,嘴却还在动着,虽然说话大舌头吧!思路倒也清晰,理起旧事来有条有理,居然没有颠三倒四。
“三年前来找我们,大冷的天呐!就穿着一条校裤和一件短袖,整个人冻的脸都是紫的,饿了两天,眼睛都凹下去的。”
“手里拿着钱也不会用,十八九岁的大男孩啊!说从来就没摸过钱。”
“衣服我教他挑,市场菜市场都是我带着他去逛,内裤都是我帮他去一条一条买回来的。”
听到这,钟南紧皱的眸霎时睁开,不可置信的看了眼柯向东,又看了眼玉尧。
恰好这时候几个服务员走了进来,说是已经安排好了房间,连拖带拽的将那七八条死鱼带走了。
柯向东勉强还算有点意识,一个人架着他,他腿肚子打弯的打着酒嗝就搭在人家身上走了,嘴里依旧忙的不可开交。
他说:“后来他的猫死了…他就崩溃了。”
该走的都走了,钟南看着怀里的玉尧,心里嘴里说不出的滋味,像是被柯向东的话痨模式传染了,嘴里依旧咿咿呀呀的嘟囔,也听不清具体究竟在念叨些什么,手拽着他的衣服,不笑也不闹了,就是一股劲的流眼泪,似坏了电闸的水龙头,怎么擦都擦不净。
半个小时后服务员去而复返,告知钟南所有人都已经安顿好了,又问需不需要在开一间房留下来休息。
钟南拒绝了,只说让帮忙叫个代驾,将卡递给服务员去结账,他便打横抱着玉尧一步一步出了包厢。
今天的钟南算是已经喝得微醺了,视线有些飘忽不定,腿也想少了一根筋没有力气。
好在在他即将要撞上墙的时候,两个服务员及时过来扶稳了他,建议他将怀里的玉尧放下由他们搀扶,钟南还是拒绝了,稳稳拢着玉尧,像个稀世珍宝,最后两个服务员一人托着他一边肩膀,才算将两人安全无误的送到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