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城大雾,玫瑰枝条在寒潮中瑟缩着身子,冷得发抖,雾随着风,逐渐被吹得透明,但天还是冷。
玫瑰想等一个暖和的晴天。
安诵从噩梦里惊醒后,就一直抱着膝盖,脑袋垫在上边,蜷缩在被窝里,他不要向蒲云深求助,他和蒲云深已经分房两天了。
每次噩梦,蒲云深对他而言就是致命的解药,他太渴望这人的安抚,不知不觉就会失控,比如上一次。
不能再那样了。
等那种感觉终于过去,安诵仿佛从水里沥过一遍似的,浑身黏腻的汗湿,他围上睡袍,起身到浴室里洗了个澡。
侧卧的门虚掩着,传来蒲云深办公的声音。
“……那就这样,这个月底前上测试服,宣发的主播找上次合作过的。”
安诵擦完身上的水珠,闻到了侧卧门里,溢出来的冷松香。
他站在浴室门口,吹着湿漉漉的头发,一个不小心,与往门口看来的蒲云深四目相对。
桌面摆着砖头厚的日记本,笔撂在上边,对方劲瘦有力的腰间,围了条雪白的毛巾。
蒲云深眸光平静,但唇线紧绷,凝视着他。
最后克制地移开眼。
分房的两天,他们两个都很焦灼。
安诵咬了下唇,下楼,冲了杯茶。
名正言顺地进了侧卧。
他刚刚ptsd发作过,又冲了热水澡,整个人漂亮水嫩,像是早晨初逢雨露的小玫瑰。
蒲云深伸手接过安诵递过来的茶,不小心触到了对方微凉的手,男生蜷了蜷手指。
转身走了。
自从蒲云深问了那句话,两天了,安诵都没再搭理过他。
仿佛被触碰了底线。
但是饭还是会做,也会安静地插花,但不跟他去公司了,只要被捏住下巴问点什么,安诵就条件反射般甩开脸。
脸色愠怒,起身就走。
蒲云深注视着安诵纤瘦的背影,神情沉静平和,但话题突然就从公司的事跳转出去了,“我和他吵架了怎么办呢?”
云翎:“?”
“这两天一直在冷战,不说话也不理我。”
“你干了什么?”
我问他你是不是身体不太行,为什么不对我石更。
但这种话怎么好意思对外人讲。
安诵似乎并不打算和他彻底分开,只是有意识地、把他俩的关系拉成一种稳定又有点生疏的模样,就像从前一样。
普通朋友,比普通朋友稍微关系近一点。
这是最让蒲云深难以忍受的,仿佛安诵考虑谈恋爱的时候,从来没考虑过自己。
两天了,没有给他抱也没有给他擦头发,哪怕他从浴室出来,脑袋湿漉漉地坐在客厅。
没有人管。
没有人管他。
门锁着,他进不去了。
其实第一个晚上,蒲云深就拿着备用钥匙站在了主卧门外,钥匙就在他手里,即便门锁了,只要他想进就进,可他只神情凛然抿唇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就回了空荡荡的侧卧。
头发潮湿着没擦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有点偏头痛。
公司的事情很多,这几天尤其多,因为这个月底游戏要上线。
蒲云深点开了弹窗消息。
桉树:[润琪的图明天可以交稿,晚上睡前记得擦干净头发。]
蒲云深冷清的脸稍稍柔和。
键入了一个字。
[嗯。]
就在这时候,云翎的消息发过来了:[装醉,哥,真的,有用。]
*
蒲云深离开没多久,安诵便打开了侧卧的门,弯腰把人的被子抱起来,晒到楼下。
天气阴沉了好几天了,第一次等来天晴,外墙的玫瑰树小心翼翼地舒展枝条,站直身子。
安诵力气小,又抱着被子走了一段距离,额角便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脸色柔白得仿佛要透明,玫瑰色的唇轻抿着,气色还算不错。
他坐在水池边的藤椅上休息,薄而脆弱的眼皮盖上。
监控对面,蒲云深的心脏微微涨了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每天给他晒被子、铺床做饭,为什么就是不理他呢?
安诵纤密的睫毛微闪,薄薄的眼皮里、眼珠微微滚动,迟钝地睁开了眼,下意识朝四周扫了一遍。
他产生了一种被人窥伺、注视的感觉。
但周围没有什么人。
安诵又轻轻阖上眼,打算睡一个小时,醒来再去画画。
其实他没有多么生蒲云深的气,只是不太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他没有经历过和其他男生、互开黄腔的时候,蒲云深这样问他,他一是害怕重生的事被猜到,被当成怪物,二是这种难以启齿的毛病,是个男生被问都会觉得难堪。
而且这种病如今又没影响他正常生活,他未来又没打算再找伴侣,治不治好也无所谓。
当然能治疗最好。
但这种话题不该与蒲云深商量。
安诵一向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自从患了ptsd之后,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步步塌陷,即便是当年身体正常的时候,他也没想到自己会伏在另一个男生怀里哭,还把人家哭立了。
又被蒲云深拿这个问题一问,安诵的世界直接崩裂。
至今没理会人。
这样也好,他隐隐觉得他们两人的关系太密切了,他有点害怕,正好也算降降温。
等过几天,蒲云深开学了之后,就更没空顾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