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之前和阿叶的比试中,平局的情况占大多数,我与他彼此输赢次数难分上下,在我的认知中,阿叶和我的实力几乎相平。这次也是,我们都没有拉锯战的意思,不久后就分出了结果——阿叶赢了。
我沉默地捡起折断的剑身,回忆刚才战斗时灵力流动的感觉,是和之前有些不同,再进一步的变化又说不上来了。
阿叶告诉我说“就算我不击飞你的武器,很快它也会因为你的灵力流失自然折断了”,可它原本只是极细微的消耗,平日不主动在意察觉不出来的程度啊。
“所以才棘手啊,”阿叶比划着朝我解释,他有些郁闷地思考着,“普通的灵力流失,好比漏水的管子,始终这么流着,流失灵力的速度是有限的。你就没有限制了,不是会流失多少,而是看你有多少。就好像养了头饥饿无比的狮子,平日不需要全力出手,灵力动用的少,狮子觉得随便吃点也就够了,等像刚才全力出手时,浩瀚的灵力怕不是如雨后甘霖,我要是狮子我也张大了嘴拼命吃,能吃多少算多少……嘶嘶嘶,疼!”他被剑柄狠狠怼了一下,吃痛地弯腰跳开。
礼宫收回手,整张脸黑沉着:“请好好说话。”
阿叶实在是个好欺负的前辈,习以为常地抱怨着“小要的坏脾气”之类,絮絮叨叨的,我却一直在认真听他讲。他看似不着调,其实实力很强,也极具人格魅力,若事情真的严重到了某种地步,绝不会特意去开玩笑。
礼宫咬牙切齿道:“不止全力以赴的情况,如果她随便和谁去打架时突然灵力流失进入衰弱,哪怕只有一成也够她死个几次了。”
“再说了,也不能肯定其他情况不会衰弱,睡觉的时候被吸干了怎么办?谁会把生命赌在这种概率上。”
我试图向礼宫投去视线想让他冷静点,他切了一声,脸色更差了。
……我转头向阿叶真诚询问:“您有什么解决方法吗?”我不想一直保持定时炸弹的状态。我还想领着刀剑们出阵呢,纠察部的任务也需要我,我不想因此束手束脚。
阿叶果然满意地笑了起来,他拿出通讯器向清沼说明了情况,同时对我们说明了,“这应该是一个寄生咒。”
“……就这么做吧……”通讯器里断续传来了清沼的声音。
他又低声说了些什么,挂断之后朝我走了过来,“明天带我去你本丸看看吧,看看源头在哪儿。”
“我也很多年没遇到过了,还以为再也用不上它了。”
他的手指动了动,咔嚓一声,什么冰凉的东西攀缘而上,坠在了我的两只手腕上。
注视着我的眼睛真挚而温暖,阿叶不愧是被大家称颂为“太阳”一般的角色,“请相信我吧。”
我眨了眨眼睛,迟缓地抬起手,那东西迅速从手腕流动蜿蜒至全身,形成一套束缚全身的锁链。我再一眨眼,全身的锁链已经消失了,只有手腕处留下两处火红的纹路。
“手脚关节、心脏处都有哦。”阿叶仿佛知道我要问什么,接着说:“这是为你打造的枷锁,可以最大限度阻止灵力的流失,平时足够用了,紧急情况要全力动用灵力时就冲破它,我了解你,你可以做到的。”
他正色道:“但是,打破之后它的保护作用也就失效了,灵力会因限制打开短暂以更快的速度流失,即使很短的时间也相当危险,所以不到紧急时刻不建议你使用。”
我观察着手腕的纹路,感受着灵力的缓慢流动,“应该还有其他副作用吧?”
再如何美化,我戴着的还是个枷锁,保护之前最先做到的是限制和束缚,限制灵力流动,把人体当做计算机的处理器的话,它的作用大概是降低了cpu的运转速率吧。
“真瞒不过你啊,不过你感觉很明显吧,那个副作用是……”
礼宫也走了过来,我看到了他眼中隐藏的担忧,对他笑了笑,把袖子放下来遮住手腕,借着低头的动作闭了闭眼睛。
——是嗜睡啊,亲爱的日记。我怎能感受不到?我抵抗着突然升起的无边困倦,苦中作乐地想,这个效果如果能加到溯行军身上就好了。
以后溯行军就改名叫“睡睡军”或“瞌睡军”……我又在乱想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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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接文件的整理只花费了半天时间,下午时我又带了刀剑去跟进纠察部的清理任务,结束一切要返回时已经是黄昏,正是夕阳将落未落的逢魔时分。
只作为普通队员和其他人一起作战的刀剑们没有优先特权,结束后仍需排队打卡填写作战记录的登记表格,我也不着急,悠闲地在任务大厅外等候,顺便送别一个个下班离开的小辈或部下们。说是送别,其实也就是在他们朝我问好后轻轻点头,少有的熟人看到了才会多说几句话。
“……”有点困,似乎有谁走过去了。
熟悉的士官,是叫盛阳吧?也是一个很温暖的名字。他似乎心情很好,从我身边路过时目不斜视,我于是叫住了他:“盛阳先生。”
他果真更加高兴了,可以用兴高采烈来形容。
他挺直了身体:“好久不见!没想到能在这遇见您!”
“哎?好事?没有,其实有一点,感谢您问候我……”
“嗯……哈哈哈,所以觉得很轻松。”
原来如此,是帮助了别人被特意感谢了啊。盛阳也算是我喜欢的朋友,我单方面给他加上了这个前缀。
“……”
我坐在栏杆上,晚风驱散了些许疲惫,虚拟的日光竟也让人感到舒适温暖,金红的日光蔓延过远方的石阶,一直吞没了大半个钟楼。
“完成了,主人。”
“现在要回去吗,主人?”源清麿的声音。
太郎他们带着要回去报告的文书,结伴走了过来。水心子正秀和源清麿默契地更加贴近着。
我却没有立刻动作,示意刀剑们来我身边。我的手向下,指向被夕阳覆盖的长阶。
现在是黄昏,一切都将走向尾声的时刻,脚下虚拟的台阶上却缓缓走着一部轿撵。几名衣着统一的侍从端着轿撵,轿撵上朦胧的轻纱中跪坐着一道纤细的影子。明明是华贵沉重的轿撵,几名侍从扛着却轻若无物,明明只有轻纱装点,却在四周飘摇着靡靡哀伤的铃声。我无动于衷地看着,等轿撵缓缓登上高远处的长阶,阶梯向上延伸几乎要消失在空间里,忽然摇晃着要倒塌时送上一束灵力,虚幻的轿撵得以继续行走,又忽然停了下来。
那轿中的华服女子拨开轻纱,露出一副柔美的病容,跪坐着转身朝我远远行了一礼——除她之外,轿撵和仆从全是纸人所化,病人的灵力当然不足以支撑庞大的幻象,于是就像刚才险些崩溃。
她施完礼,顿了下远远看了过来,手里的铃铛忽隐忽现,轻纱被风掀起遮住她一半脸颊,露出的一双眼睛在黄昏晦暗的光线下也散发着忧郁之美——我没有回应,只是平静看着,很快轿撵又继续前进了。
“怎么了,主人?”
“那个有什么特殊的吗?”
我侧头观察着他们的神情,心中没有太多起伏,“你们以后可能会接触到的人。”
“回去吧。”
我从栏杆上翻下来,带着他们向反方向走去。
亲爱的日记,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或事,只是不至于要让刀剑刻意回避,我也与她没有太多交集,只是单纯遇到了,所以指给刀剑罢了。
若一定要说出些特殊之处,……那是刀剑前主的姐姐,花见青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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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都要结束今天的日记了,又真的有一件事想分享给你,我的朋友。晚饭后正值本丸所有人聚集在一起的时间,乱藤四郎特意挑了大家都在一起的时间向我“道歉”,说话的刀剑停下了说话,碗筷也都堆到了桌上,所有人就连一期一振都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啊,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也和你一样的想法,结果他说是白天时妄自说了不合适的话。
“我思前想后了很久,那句话应该是不合适的……”什么虽然自己不是那个意思但引申去想确实会让听者产生不好的联想,什么主人觉得本丸不重要之类的。
是那句对重要的人持重要态度的话?
我确实有一瞬间想过他们是否有过这样的想法,但很快就释然了,我告诉过自己不需要别人如何认同,而且接手刀剑的动机最初源自我本人的愿望,包括对他们的态度和行事作风,都是我希望事情向好的方向发展采取的方式,也知道自己做的是对的,就这么简单。
不过我要承认的是,到现在我确实对刀剑产生了感情,也确实曾被由此发生的事刺伤,但那又如何?至少此刻心中流淌的情绪是轻松的。
乱站在台下,屋里或站或坐围满了刀剑,我不知道镜中的自己是何种表情,只是顺应心情做了回复,我环视着本丸的刀剑们,“……你们都在有着自己的思考,这一点我很欣慰。”
“如各位所想,人类之心是非常复杂的东西,成长的过程有很多坎坷,如何看清一个人,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如何判断对与错和感情是非,”
——这种事人类自己都弄不清楚。
我停了一下,“都没有绝对的标准。但是,当说不出答案,讲不清道理的时候,到那时候”
我点了点自己的心口,向他们柔和了表情。
“不如问问自己的心,遵从真心的选择吧。”
觉得怎么做心中舒服就怎么做,喜欢谁就努力追随着留在他身边,就这样一直摸索着一直思考,哪怕到最后也说不清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也没关系,因为他那时候已经真正做到了,不是吗,亲爱的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