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雪白的电光在浓黑夜幕中绽开,几点寒星漠漠高悬,俯视着其下渺然的人间。水声呼啸,风暴掀起的巨浪犹如幢幢妖魔狂舞,遮蔽了容葭的全部视线。
容葭竭力挥动僵冷的手臂,动作幅度已十分微小。严重失温之中,每一寸皮肤传来针刺般火辣的灼痛。
远远地,一束刺目的光像匕首划破暗夜,朝她的方向扫来,容葭的余光中,似乎有船只在朝她的方向赶来,船上灯盏幽幽的光既像是希望,又像是洞开的幽冥之门,接引她去那个从未造访过的地方。
……来不及了。她想。
不知道明天新闻的边边角角会不会有她的一席之地,“钓鱼女冠军海钓遇突发风暴身亡”,诸如此类的,哪怕圈外人不以为意,好歹也能给钓鱼爱好者们敲响警钟。
沉重雨点敲击着屋顶历经数十年风霜的灰瓦,雷雨天特有的潮气弥漫在昏暗卧房内。
容葭睁开眼睛,视线里是一张镂空的雕花木床,微微褪色的浅碧色床幔自床顶垂落,俨然都是古色古香的模样。
屋里弥漫着中药的苦香,身下的褥子也渗透潮意,一个身影守在她的床边,以手支颐,正眯着眼睛打盹。
容葭一动,她立刻回过神来,看着容葭怔忡片刻,又惊又喜地叫道:“姑娘醒了!”
这是个盘着发髻的中年女人,鬓间偶有华发,做古代下人打扮,嗓门不小。
大约实在是虚弱,听见她的声音,容葭耳畔嗡嗡响了几下,胸口钝钝的疼痛与醒来前的记忆同时涌了上来。
……她没有死?
容葭陪父亲出海钓鱼,遇上预报之外的大风浪,没来得及等到救援队赶到,便失去了意识。庆幸的是,父亲距离救援队更近,已经化险为夷。
而她自己,恐怕是来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时代。
雷阵雨隐有收势,剩下的珠玉淅淅沥沥地自屋檐滚落。
容葭不敢贸然暴露自己不是原身的事实,动了动干涩疼痛的嗓子,含糊打探道:“我睡了多长时间?”
“姑娘这一病就是小半月,可吓坏了我和老罗。”女人长叹一声,眉梢稍露松快之色,很快又变得黯然,“在好歹姑娘醒来了,否则……这一日两副汤药钱,都快要付不上了。”
容葭疑惑起来,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屋内扫视。看这屋子的陈设,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是正经女儿家闺房,还不至于到贫穷的地步。
“怎么会这样?”
女人听了,咬牙切齿道:“觑着姑娘病倒,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将家里值钱的东西全都收拾了起来,背着我和老罗连夜搬去了邻镇!”
“……等等。”容葭听不懂她的话,但明白事情重大,关乎她未来的生计问题。
眼前的女人看来与她很亲厚,只要不是表现得太反常,想来不会对她不利。
容葭半真半假地按了按额头:“其实……我这一病,醒来头疼得厉害,许多事记得不分明了。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女人大吃一惊:“姑娘,你连大少爷也不记得了?”
“你是说我兄长吧?”容葭试探性问了一句,见对方面色没有异样,方才接道,“这自然记得。只是他为何搬走?”
面前的女人叫做罗妈,在她稍欠条理的叙述里,容葭几次补充提问,总算拼凑起原身的重要信息。
原身的名字和她相同,祖上曾是御前侍卫,告老回乡后在这秋余镇安家已有几代。到了这一代,容葭不到十岁时,父母染了时疫去世了,只剩容葭与哥哥相依为命,可容柏自小飞扬跋扈,不算丰厚的家产被他挥霍大半,因此和妹妹屡有口角,关系紧张。
一年前,容柏考取了秀才,被乌桐镇李员外看上欲招为婿。李员外家资丰厚,又是绝户,容柏自然愿意,他金玉其外,哄得那李姑娘也动了心,一家人劝说容柏到乌桐镇成家立业。
其实,走就走了,原主容葭也乐得摆脱这个不睦的哥哥,可没想到,他竟会趁容葭卧病在床卷走家财。
刚穿越过来就被偷家,真是天胡开局啊,容葭咋舌。
“还有那个没脸没皮的青琼!”罗妈恨恨骂了一句,“她只道大少爷中意她,将她带到乌桐镇去做姨太太,尾巴翘到天上去了。也不想想,哪有姑爷成亲带着丫鬟进门的,去到新家,不被新妇整死才怪!”
这番宅斗言语,听得容葭大皱眉头,然而大环境是如此,女人们不得不为一个垃圾争破头。
她叹了口气,拍了拍罗妈的手背,安抚道:“不说这些了,现如今,家里还剩下什么?”
容葭斜靠在床头上,面色苍白,神态却出乎寻常地镇静。罗妈虽然隐隐感觉面前的姑娘与病前有几分不同了,却也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将这些天来的惶恐不安尽数相告:“能找到的银钱全被大少爷带走了,如今,家里的米粮只怕都支撑不了太多时日。只有祖宗留下的鱼塘带不走,那地契他留下了,说是给姑娘的。哼!还不是看在它早就荒成泥坑,卖都没人要……”
容葭听到关键字,微微睁大眼睛:“鱼塘?什么鱼塘?”
罗妈倒吸了一口凉气:“姑娘当真病得不轻!”
容葭的嘴角抽了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