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银月坦然承认,“是,被我这个江湖人牵连的,被独孤方这些江湖人杀的。”她目光锐利,言语也毫不退让,道:“赵小姐既然知道,还觉得江湖之中,若敌手,身死泯吗?”
赵瑟瑟直视对方,道:“李小姐还觉得不躲而迎是上策吗?”
二人的话都在往对方的心窝上戳,司空摘星面色变来变去,最后竟对二人生出几分佩服。
而赵瑟瑟与李银月在不约而同的沉默过后,都笑了。
赵瑟瑟叹道:“看来我们谁也没办法说服谁。”
李银月学着长安才女们的模样,引了句古语,“此所谓君子和而不同。”随即,她话一转,道:“不过,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赵小姐。”
赵瑟瑟道:“李小姐请。”
李银月道:“长安繁华,赵小姐为何来此?”
“非一般人可享的繁华。”
“府邸安逸,赵小姐为何要管诸多杂事?”
“家业盛大,李小姐为何要辛苦走四方?”
“大理寺已经结案,柳余恨自首,你不信任大理寺?”
“大理寺结案是因为二皇子。”
“你执着真相?”
“我只是恐惧未知。”
李银月笑道:“所以,你也不相信我。”
赵瑟瑟定定地看着她,道:“你需要我的信任?”
李银月道:“如果我需要呢?”
赵瑟瑟道:“为什么?”
李银月道:“我希望和你成为朋友。”
赵瑟瑟问:“因为我哥哥说了我许多好话?还是因为章五郎的案子?”
李银月摇头,道:“西州的药材是为国,长安的药材是答谢。”
她在去长安见大理寺的人之前就已经派商队从西州运药材,而去到大理寺后才打听到自己能如此顺利摆脱嫌疑是因为赵士玄的妹妹。
江湖血案,皇室争斗,这和赵士玄口中那个才情斐然、温顺乖巧的妹妹,是怎么也联系不到一起的,由此,她心中便徒然生出一个念头,想见一见这个赵瑟瑟。
她比自己想象地要鲜活。
没有盛气凌人,没有心藏百算,也不似赵士玄口中的仕女图,只有因边疆琐事疲惫而充实的目光。
疲惫,也许是因为她在和自己作斗争。
李银月看到她的潜藏的戒备与怀疑,也看到她深埋心底的不安与自我厌弃。
复杂也清透。
李银月忽而改变了主意,她想交个朋友。
而当话说到此,她的念头反而更坚定了,但赵瑟瑟迟迟不答,她也生出几分不确定来。
好在赵瑟瑟没有再问,心念转过,只问道:“药材从西州运到此处,定不容易。”
李银月认真道:“从长安运来的也十分不易。”
赵瑟瑟笑问:“既是朋友,价格好商量?”
李银月道:“对于朋友,我不收银子,只收人情。”
她将腰间铁牌取下,上面赫然写着,六扇门。
关于六扇门,赵瑟瑟只从花满楼和陆小凤口中听过一二。
赵瑟瑟仔细看了看,道:“我如今也认识六扇门的人了。”
李银月老神自在道:“现在是,但未来是不是,我也说不准。”
赵瑟瑟霎时明白了,李银月加入六扇门是为了“泯恩仇”,她果然是个遇难便迎敌的人。
司空摘星道:“有没有人注意到现在已经快日中了,你们不饿吗?”
他几乎已经趴在了桌上,精疲力竭,像是绕着胜州城跑了几圈回来。
赵瑟瑟歉疚道:“府中现下可以招待你们的可能只有毕罗肉脯和酱菜,如果不嫌弃,便一道去伙房?”
她们没有问为什么大将军的女儿还要自己到伙房拿饭食,毕竟现在军中人手不足是明眼可见,而赵瑟瑟显然不会舍得让品春一个人拿这么多人的食物。
品春习以为常的模样,想来,只要不是忙碌的时候,她们都是这般去伙房领饭食。
李银月了了心中之事,又多了一个朋友,心情极好,看向司空摘星,调侃道:“如果你刚刚没有练龟息功大概不会这么饿。或者,你也可以像在西州一样,翻蚯蚓吃。”
赵瑟瑟有些疑惑,问道:“龟息功?”
李银月解释道:“是源自武当是一种功法,普通人练了可延年益寿,若配合心法,便是藏匿身形的好方法。”
司空摘星接道:“为了隐匿身形,又衍生了不同派系出来,除了武当龟息功和达摩龟息功,西域神教的龟息功也属上乘。”
这次走的是从角门绕到后大门,路上遇到的人不多,既不会打扰将士做事,又免得一路行礼见礼。
品春亦步亦趋走着,忽然惊呼一声,眼神在司空摘星和李银月身上转了两圈,问道:“你们是不是都会呀。难怪刚才感觉不到司空大哥在屋子里呢,真厉害。”
司空摘星打了个冷颤,“品春,我还是习惯你刚才的样子。”
品春眉头一挑,又压了下来,道:“司空大哥,你和银月姐姐谁厉害呀?”
司空摘星咳嗽一声。
李银月笑道:“都差不多。”
品春哦了一声,又问道:“司空大哥你为什么在沙漠里翻蚯蚓?是因为喜欢吗?”
坏了。赵瑟瑟一愣,也忍不住咳嗽一声掩饰尴尬。
司空摘星笑道:“你肯定没怎么出过门,西州可不全是沙漠!”他说着,看到赵瑟瑟的神情,叹道:“看来我和陆小凤打赌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
品春道:“只是没去过西州而已,想当初啊,我也是跑遍了大江南北呢!”
四人绕过被修补起来的院墙,不远处能看到炊烟,应该就是府内这几百将士饮食所在的伙房。
司空摘星道:“看不出来你这个小妮子还有几分小聪明嘛,能从我和陆小凤打赌挖蚯蚓猜出,我龟息功输给了李银月。”
品春眉眼带笑,拽着赵瑟瑟的手,道:“是我们小姐教得好!而且呀,刚刚不过说几句话的功夫,你的龟息功就憋不住了,说明你肯定比不上银月姐姐。”
众人笑,李银月道:“得亏了这次在西州被青衣楼的人袭击,求生意志之上,侥幸突破了之前的瓶颈。若非如此,挖蚯蚓的人就是我了。”
求生……赵瑟瑟注意到这个词,想着到时候要看看哥哥的信里是否有写李小姐的伤势,如果没有,便写信问问,她思绪一下子飘远,求生,江湖人,江湖真正的样子是什么?
司空摘星道:“上次输给陆小凤五百八十条蚯蚓,输给你五百八十条蚯蚓。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蚯蚓了。这段时间苦练翻跟头,一个时辰可以连翻六百个!但还不够!不过这屋里练翻跟头不容易,练龟息功倒是刚好。”
品春眼睛越发亮了起来,道:“这么说,这个龟息功练起来,不会惹人注意,对不对?”
李银月与司空摘星点头。
品春看了眼赵瑟瑟,悄悄抓住李银月的袖子,示意她落后一步。
司空摘星把她们这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吸了口空气填肚子,对赵瑟瑟道:“这胜州的天真蓝啊。”
赵瑟瑟不明所以,抬头看了眼灰白的天,又看向司空摘星,安抚道:“马上就到伙房了。”
司空摘星有些尴尬,欲盖弥彰道:“你知道我上次为什么在西州吗?”
赵瑟瑟道:“你要替江南花家给陆小凤送信?”
司空摘星道:“不全是。有人雇我偷一样东西,是西州王室的珍宝。但那居然不是东西,而是一个人!”
赵瑟瑟眼神越发奇怪,但还是好脾气地附和道:“你偷到了吗?”
司空摘星双手一摊,“没有。那珍宝身边,有两个中原高手。其中的一个女人更是让人捉摸不透。”
赵瑟瑟道:“胜败乃兵家常事。”
司空摘星差点跳起来,“谁说我失败了!和你们分开后我就潜伏进了西州王室,第二日就发现了这个珍宝是个人,而不是物件。我布置了许久,可她们却在第五日晚上跑了。”
赵瑟瑟疑惑道:“跑了?”
司空摘星咬牙点头,道:“对!后来我循着足迹找过去,我找了三日终于有了线索,但到了地方,看到的却是你哥哥!”
“我哥哥?”
“对。他被五花大绑在一顶大红花轿里。”
“花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