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裴永昭早早便起了。
他住的东客房外还有一所小院子,若是关上门,外面的人也不知道他在里面干什么。
那个叫小月的丫鬟去大厨房领早饭去了,小厮荣盛在一旁躬身伺候着,看到裴永昭在院子里压腿拉肩,做些怪异的动作,也没多嘴言语,只是赶忙将干净的汗巾递上。
“三爷,昨晚老爷派人来传信,说是今日要和您去宗学里拜见先生”
“宗学?”伯父不是说这几日要给他请骑射师傅练习骑射吗?
他对这个朝代的武功还是很感兴趣的。
虽然不明白裴禛寿怎么突然改了主意,可如今他人在屋檐下,有些决定由不得他来做。
用过早饭,裴永昭回房换了身衣裳。
既然是去宗学,他便穿了身日常便服,浅蓝色直裰长衫,腰间系了条藏青色丝绦。头上用青玉小冠束起,最后外罩一件月白色毛领大氅御寒。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裴永昭有一瞬间的愣神。这精致又不失棱角的五官,比他当女人时还要白皙细腻的皮肤,个子不矮,目测得有个一米八左右。
而且自己现在这具身体才十六岁,多吃点鸡蛋牛肉,这个子说不得还得窜上一窜。
寒山寺里哪能有这样又大又清晰的铜镜,他是第一次这样清晰的直面自己穿越后的容貌。
裴永昭微眯起眼睛,摸着扬起的下巴满意的抿起唇。一旁帮忙整理衣裳的小月抬头看了一眼,又羞怯的垂下头。
“今日你就回内院去吧,我不用丫鬟伺候”裴永昭又整理了下衣襟,淡淡地道。
“三爷若是嫌弃奴婢哪里伺候的不好尽管和奴婢说,或是惩罚奴婢也好,求您千万不要赶奴婢出去”扑通跪下,小月惶恐道。
刘氏派她过来伺候不过一日,就被灰溜溜的赶回去,若是这样回去,往后她还有什么脸面在府里伺候。
再者说来,她已经生了其他的心思,怎么可能甘心就这样回去。
紧紧的抿着唇,小月楚楚可怜的跪在地上,“三爷您就可怜可怜……哎?”
这房内哪里还有什么三爷?
宗学里有专门的学官,被称为博士、学谕。平日里的课程也是与他之前在府里时候学的差不多,除了学习经史典籍,还得学习骑射功夫。当然,作为宗室子弟,各种礼仪规矩的学习也是必不可少的。
宗学里招收的都是宗室子弟,所以管教也颇为严格。
除了每日固定的课程学习,定期还有各种学业考核。考核不过还会有相应的处罚。
之前他在郡王府请西席也不愿去宗学,便是蒋氏听说宗学先生们教学严苛,不忍教裴永昭去受苦。没想到这“苦”最后还是让他尝上了。
看着裴永昭一副神思恍惚的模样,裴禛寿浓眉紧锁,耳边又响起昨夜刘氏的话来:“永昭这孩子从小就顽劣不受管教。原先舒郡王在世的时候就管不了他,如今你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伯父就能管教的了?还请西席,请骑射先生,之前郡王妃就没给请过?不都被气走了?咱们府上不若郡王府那般银钱宽裕,全家指望着你那点子俸禄过活,你还要去请西席,你都没给你亲儿子请过!老二在宗学里不照样学得好好的,好苗子怎么培养都能长成材,至于永昭,我劝你省省吧!”
因为刘氏这番话,他气的当天晚上睡在了书房。但是转念一想,其实那话里,也有几分道理。
之前舒郡王亲自教导,都能让裴永昭连着气走三位西席,他自认为不能比舒郡王管教得更好,请到的先生也不一定比之前的强。
但是宗学里不一样,朝廷对入宗学的学官都有一套严苛的选拔规矩,但凡是能进入宗学授课的,都是各自领域的佼佼者。
所以才有了如今让裴永昭入宗学学习的决定。
宗学设在宗室营的中心位置,方便宗室子弟就近入学。
宗室营是宗室聚居之地,居住在此便是身份显贵的象征,所以就算宗室营里的房屋不甚宽敞,但宗室们仍旧不愿搬离。但是有些受了封赏被赐了宅子的宗室例外,就像舒郡王府。
“泽州饧,卖泽州饧喽,酥脆香甜的泽州饧——”
“先停一下”正在嘱咐裴永昭待会见到先生该怎么说话行礼的裴禛寿突然招呼车夫停车,待马车停下,起身下了车。
裴永昭稀奇,也跟着下了马车。
摆了摆手,裴禛寿阻止了正准备掏荷包的荣盛。“来一包”说着,他掏出银钱递给刚才叫卖的老叟,
老叟笑着接过,将包好的饧递给裴禛寿。今日的生意不错,刚刚是位漂亮的姑娘要了两包。如今这最后一包也卖完了,他也能够早早收摊了。
“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这泽州饧,不知现在可还喜欢?”
裴禛寿将纸包递给身后的裴永昭,裴永昭愣怔着接过,没想到伯父下车是去给他买饧。难为他还想着自己小时候爱吃的吃食,就是不知他是真记得,还是装的样子。
“听说了吗,沈家出事了?”
“你这话没头没尾的,这京城里姓沈的那么多,你说的哪家?”
“还能哪家,当朝左都御史沈家呗”街边的酒肆里,两人一边饮着滚烫的热酒,一边议论着当朝的一些奇闻轶事。
“听说如今那位被沈夫人娇养了十几年的沈家大小姐是假的,真正的沈家大小姐昨日刚被寻回来”。
“嘶——”听的人被惊得猛咽下一口酒,辣的斯哈乱叫,“你可别胡侃,小心被打板子。”
“嗨,这有啥好胡侃的,听说那位真沈小姐是从京郊乱葬岗被人救下的。当时就已经没了半条命,害她的就是那位冒牌货……”
上了马车,那酒肆里的说话声便越来越远了,裴永昭拿着那包泽州饧陷入沉思,连伯父一旁说的什么都没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