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硙一下子就听笑了,她笑的那一声就像是啐了一声,长长的睫毛垂掩住满眼的不屑,她正张嘴要讥讽一句什么,又忽然地低下头,看向怀里的李丑。
原来李丑为了叫她收手,暗地里已经快把手戳烂了,见始终不管用,就下狠力气拧了她一把。
她这一拧,惹得赵硙直接低头问她:“干什么?”
李丑想死的心都有了,可她还不能死,她真想反问赵硙一句“你要干什么?”,可她也不能问。
李丑还得回答赵硙的问题,回答满桌的人看向她疑问的眼神。
“......难受......”李丑口齿不清,喉咙里哼出的声音像小猫撒娇,一副上了酒劲的模样。
赵硙就不搭理孟不疆了,手臂使力把李丑往怀里颠了一颠,让她彻底埋进去,迈步坐回座位。
李丑的脸陷在赵硙血腥浓重的怀里,睁着眼眨了眨,嗯?怎么还不借机走人?
李丑的手指头又要偷偷去戳她。
赵硙像是听见了似的,出声说道:“书还没听完呢。”
“......”李丑满腔无奈,从赵硙怀里扭出来,趴到了桌上装睡。这种时候了,哪来的这么大书瘾?
说书人这会正讲到:“诸位知道,效贞二十七年,也就是七年前,朝廷变更法令,命天下女子十四岁未嫁者充军。李匪山脚下的村子里也有几个愈龄未嫁的女儿,就在地方官兵上门抓人的前夜,这几个女儿突然消失了。你道这女儿所去何处?官兵缉查的时候,每家都搜到一张字据为证——‘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李明卿亲聘。’等过了几天,官府搜完了,女儿们又被原模原样地送了回来,还是黄花大闺女。等这个消息传开,官府再依令抓人的时候,方圆百里的姑娘们都跑来李匪山寨避难,如此四年,李明卿愣是娶了六百多房娘子。”
“李匪威名在外,地方官府拿李明卿没辙,只得把情况上报给朝廷,朝廷闻讯下令,让地方官府剿匪。列位想啊,这官府就是因为打不过李匪才向朝廷告状的,现在朝廷让剿匪了,底下官府能干吗?于是州官推郡官,郡官推县官,最后推给了一个小县太爷去干,这位县太爷也是个蛆心搅肚的棺材楦子,他自知打不过李匪,想出了一个极损的招数,列位你道是什么?”
“青天白日下,他明火执仗,带兵把李匪山脚下的村庄给围住了,把所有村民也都三环五扣绑起来,他要把山脚连村带人地全烧了,烧他一个死无对证,再上报谎称是剿灭的匪营。”
“正当一村男女老少束手就擒哭爹喊娘之时,忽见云生东南,雾障西北,轰隆隆雷声天降,哗啦啦大雨倾盆,县官一行人手中的火把顷刻间就被浇灭了!县官一时茫然四望,欲知是何方神通显灵,忽见自山上有一人逶迤而来,长摆招风,所行处如雁、掠、无、痕!”
“‘放了百姓,某愿引颈受戮。’人未至,声先到,那声音凭着一股内力,自山而下清清楚楚传到众人耳中,县官当场大声喝问:哇呀呀来者何人!诸位客官,你道此番来者何人?只见来人眉目间清辉明质如承月照,似冷似淡还比仙佛;一条长身玉立时貌竹同柏,无风处衣袂尚有十分风流——此人正是,江南第一侠匪李丑李明卿!”
屏风外惊堂木一拍,把醉昏头的李明卿拍醒三分,他还是难受,扯着衣襟醉眼乜斜地看去:“嗯……这是说我呢?”
酒席上,赵硙和孟不疆的那点不愉快被大家敷衍过去,此时气氛又重新快活了起来。
“要我说啊,我们李郎哪是什么‘清辉明质如承月照,似冷似淡还比仙佛’,这明明是夜下牡丹艳而不俗;醉后风情压倒杨妃——”有个帮闲眼神都快舔到李明卿脸上了。
赵硙静静地看过去,认清了那人的脸。
李明卿开始犹笑,拈杯要同他喝酒,笑到一半才回过味来,蹙起长眉,把一杯酒都泼过去,泼酒不算,还站起身要去打他,“我是个男人,什么牡丹,什么杨妃……”
李明卿站稳都费劲,偏爱醉后逞气,桌上之人正拦着,只听外面说书先生已说完最后一段话:“山脚下蒙李大侠搭救保全身家性命者一千两百余人,而李明卿李大侠当场被身加三木押入刑牢,苦熬了寒冬酷暑三载春秋,直至今上践祚大赦天下,大侠一身才得放还——客官若问我如何知晓此事情由,小人原正是侠匪山脚下一无名村夫,此身此口正为当日明卿大侠所救,是以作此江南侠匪记颂咏恩人圣德!”
李明卿这边正打着架,席上开始给说书人叫好,有人问:“你说你被李明卿救了命,那你认识李明卿吗?”
“李明卿就在我们桌上,你敢不敢来认认?你要是能认出真佛,我们就信了你的故事!”
李明卿这边刚被赵硙抱回椅子上坐好,就见那个说书先生绕过八扇冷金山水屏风,向桌前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