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丑私下掐赵硙一下,刚才就走多好。
一步一步,那说书人四顾着,目光停在李明卿脸上,他一边瞧,一边走,终究是定定地站到了李明卿面前,“.…..恩、恩公?”
刚才外面说着书里面闹着事,众人都不知道说书人听进去多少,此时都看着说书人打量,猜他是真认识还是靠刚才动静瞎蒙的。
说书人等不到李明卿的回应,就自顾自屈下双膝跪了下来,声音颤抖,“恩公,早听说恩公来了金陵,今日终于见到了,三年……您受苦了,您受苦了,听说牢里为了让您招出匪众,一直在用刑......您受苦了——”
赵硙的目光夹在众人之中,一起看向李明卿。
李明卿就这么无言回望着说书人,他一脚踩在椅面上,宝色长袍水一般泻下,头因酒沉而无力歪斜着,下巴点在膝上。他的头发还披散着,也斜斜垂下来,比身着的绸缎还亮。他只消坐在那里,就是一幅静静的水光玉山。
说书人似乎也觉得李明卿美得太晃眼了,不敢看,低下头才继续说道:“.…..我一家十一口人,都是您用命救下来的,村子里这三年添了百来个孩子,这百来个孩子也都是蒙您才降生的,我们都感念您,您不是土匪,您是我们的山神,您给我们这个村子顶住了天。”
他说完了才又敢抬头,眼睛悄悄打量着面前这个人,似乎在和记忆里三年前那个人的面目对着帐,疑心自己认错了。
李明卿面上是醉红,一笑生色,身上皮肉一摇一颤也都透着红。他这幅静静的画活了,顷刻染上霞光,泛起笑的水浪。他往后一仰,歪倒在了旁边谁人的身上,伸手向那人怀里掏去,掏出来金的银的,一把掷向那说书先生。
“拿去,都拿去,你说得好,出去也这么说,以后都这么说。”李明卿拍掌道。
说书先生愕然看向李明卿。
李明卿这人束发戴冠时是个男人,此时散发倾身就像个祸害了,像是那种催人命数的东西,能让皇帝祸国,豪绅倾家,英雄丧志,总之,他看来只懂害人,不会救人。
他像是土匪窝里飞出的一只艳丽的鸟,飞进金陵城,就冠压了城里一切的金粉奢靡。他就是最贵的,因为人们会在他身上败光所有。
“……可能真是我认错了……”说书先生喃喃说着,把地上金银收入怀里,然后不跪了,默默站起身子来。
这样的人就算皮肉再像,也绝不会是李大侠。
李明卿一听这话变了脸色,挣起身子去和那人拉扯,“把钱还我,你把钱还我,拿了钱就变嘴脸……”
说书人护着怀里的钱,死活不给他。赵硙起身给了说书人一脚,说书人连滚带爬,眼看就要逃走。
这场面太滑稽,孟不疆皱眉,挥手就要手下把说书人拖出去,而偏偏谋士徐起凤“哎”了一声,“少主,别着急赶人啊,这先生书编得不错,刚才也跪得情真意切,不如让他再回来认认?我看李公子初入金陵那天,明明在徒众中是很得人心的嘛,如果这侠匪传里真有一两件实事,我们倒别白污糟了李公子的声名。”
徐起凤为人最多猜忌,桌上众人中独有他还没对李明卿放下心,但孟不疆实在是被闹烦了,挥着手速速把说书人打发出去。
“倒也确实,李公子入城那天我也看了,确实是很受爱戴的。”受了徐起凤提醒,另有幕僚也斟酌着,看向孟不疆说道。
而孟不疆则看向李明卿。
方才徐起凤说完那番话后,李明卿的情绪就已经不对了,此时又听了这个谋士的附和,他定定站在原地,捏着手,未语眼圈红彻,随后反手给了身旁赵硙一个大耳光。
这个耳光响亮醒目,惊呆了在场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