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迹跟着女婢迈进门去。
后门一入,便是一道窄径,直通宅院最深处。院中幽暗寂静,唯有最里间的屋舍透出一线微光。
女婢轻巧三下门,门吱呀一声从里面开启。
屋内布置简洁,却十分雅致——香几之上檀烟袅袅,粉墙之上挂着一副《松梅沁雪图》。
一人自案前起身,拱手行礼,声音略带几分恭敬:“沈大人。”
屋里的人正是刚刚在咸安宫的内侍——德张公公。
此处乃是德张儿在宫外秘密置下的一处私宅,地处僻远,平素少有人至。
沈从迹落了座,小婢识趣地奉上茶盏,俯身轻轻一放,未发一言,便悄然退下,顺手掩了房门。
德张本来想说沈大人新婚之夜,良辰美景,可念起今晚太子的反应,终究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沈从迹见德张儿欲言又止,心下以为是太子那边另有隐情未便直言,遂抬眸问道:“太子殿下近来可安好?”
“回沈大人,殿下安好,只是幽居咸安宫中,少人侍奉,诸事颇多不便。”
说罢,他轻叹一声,苦笑着又道:
“那些个奴才见人下菜碟,不过毕竟太子待下面的奴才素日并无严苛,他们也难为不着主子。”德张面露苦色 ,也只能这样说道。
沈从迹垂眸思索,脑中权衡着如何才能于圣前为太子稍稍开口分辩几句,又不致引起张派的人疑忌。
“沈大人,为何娶了那江家女?”沉静过后,德张还是没忍住得突然问了一句。
他对于私事一向不多解释,即使是太子身边的德张。
沈从迹抬眸与他对视片刻,眉目澄然,未置一词,仿佛好像没有听到一般。
德张自知失言,忙拱手赔笑:“奴才多嘴了,这本也是大人的私事,原不该过问。”就将话题打住了。
烛火忽明忽暗,沈从迹低眸掩了神色,“德公公此行,所谓何事?”
自太子于三月前被禁于咸安宫之后,圣上龙体日渐康复,遂对道录院吴道凌愈加信重,之后吴道凌进言圣上兴修“寿仙宫”以上问天道,下恤黎民。
然景元十九年,灾祸不断,五月端午汛期来势汹汹,江南地区水患不断,而此时圣上却不顾劝阻兴修宫殿。
朝中亦有大臣上疏劝止,然上意已决,那些个劝诫的奏章大多被皇上留中不批。
内阁首辅张仲颐,为了哄得圣上开心,言之凿凿处以修宫为“天命所归”,又举荐了他的门生工部侍郎陈琮负责运料一事。
工部油水不多,但凡遇到大兴土木之时,便想了法的趁机多捞油水,没成想那陈琮人心不足蛇吞象,加之江南地区,今年百姓本就过的艰难,如此更是民怨沸腾,
德张见沈从迹面不显色,自知话多有失,于是道:“太子殿下特遣奴才前来传话,张阁老似乎对陈琮的案子格外上心,大人务必小心应对。”
“虽然陈琮是张仲颐举荐,但到底也没查出来什么干系,他如此那紧张,莫不是其中还有什么内幕?”沈从迹闻言,拧眉思索片刻。
德张点点头,叹了口气:“陈琮是张仲颐的得力门生,陈琮贪墨一案,若能尽早结案,便可断其肱骨,以免夜长梦多。”
二人又道几句后,沈从迹从来时的门回府去了。
后半夜时,淅淅沥沥下了一阵轻雨,也将庭中黄叶吹落几许。
至次日清晨,晨光熹微,霞光尚未洒满檐角,院中几名小厮执竹帚缓扫石阶落叶,发出沙沙声响。
此刻,屋中的女子还在睡梦之中。
许是昨夜的雨后,屋里生了闷潮,床榻上的女子额上沁出一层薄汗,她睡得不甚安稳,时而蹙眉,时而惶恐。
江浅又做了一个同样的梦。
梦中,她被嫁给了那个陈家公子陈青彦。
此人真是草包一个,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声名浪荡,日日眠花宿柳,在一众世家公子哥里是烂了名声的坏。
洞房夜,陈府大门灯笼高悬,红绸斜覆,而府中却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沉寂。
屋门咣得一声从外面打开,陈青彦酒气熏人,踉踉跄跄的推门而入,他满脸肥腻,笑得猥琐,一双三角眼在红帷中闪着淫光。
“江浅,你还装什么清高?你爹巴巴将你送来,不就是想借我陈家攀上首辅张大人的门路?识相些,把小爷服侍舒服了,说不定小爷我还能看在你这姿色上多让你侍候几日。”
说着,他肥胖的身子朝她逼近,粗短的手指猛地扯下她肩上的喜袍。
江浅死死抓着身上最后一点布料,“不要......”梦中,江浅一边哭喊,手脚慌乱地往门口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