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浅收敛心绪,神色从容淡定,语声不疾不徐:“是,正是后日。”
沈从迹盯着她,目光深沉,似要从她脸上看出些许端倪。然那份初起的欢喜仿若朝露,转瞬即敛,江浅神情平静,语气温顺,叫他一时竟分不清是冷淡,还是刻意掩藏。
沈从迹心中不禁泛起一念:她如此平静,真心想回门?还是故作无事,好将自己引入信任?
他语气微顿,继而淡声道:“只是明日需赴内阁议事,或许分身乏术。”
此言本是试探,欲观她反应,哪知江浅闻言却只是轻轻颔首,面上无喜无忧:“大人公务为重,自当以朝务为先。”
语气不重,却分寸得当,恭敬中带着分寸,竟连丝毫失望都不露。
沈从迹心中微沉,原以为她会再言一二,哪怕只说一句“那便改日也无妨”,可她什么都没说。
反倒是这份波澜不惊,更叫他起了几分讳莫如深的忖度。
她是真心不在意,还是太过谨慎,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肯说?
岂料两人心思,竟是南辕北辙。
江浅听罢,心中那一丝不期而至的欢喜,仿若被一瓢冷水兜头泼下,霎时熄灭,她唇角微动,却终究没再开口。
她垂眸掩住情绪,暗自叹道:“本就是求着沈大人应下此婚,原不该生出别的妄念。况且以他那般性子,既已开口,自是再言不得。”
江浅低眉思量,明白这门婚事将素来独善其身的沈从迹,推入朝堂风头正盛之处。
内外诸方早已有所揣测,若他陪自己归宁,无异于坐实流言、示人以态;他若避之,反倒合情合理,实在挑不出半点错来。
念及此处,江浅抬眸一笑,笑意温婉,却淡若秋水:“原也是想着,不必劳烦大人奔波。”
沈从迹本欲言后日或许可晚些时分送她,试探她意下如何。
可见她笑得从容温和,语中又丝毫不露情绪,便也将那句话咽了下去,只淡声道:“嗯,也好。吃饭吧。”
这一顿饭,两人皆是温言细语,却字字藏锋;看似和气,却处处试探;似无芥蒂,实则各有揣度。
饭后,沈从迹未作停留,转身又去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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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宁之日。
江浅独自乘轿往侯府去。
路上,江浅忆及前世崔氏母女机关算尽,将她推入那纨绔魔掌,拽着裙摆的双手微微用力,不觉指尖泛白。
春梧察觉到江浅的不对劲,担心道:“夫人,如若不然还是和大人说一声。”
江浅叹了一口气,望着轿帘外,唏嘘道:“如今我本就夹在侯府与沈府之间两难,自是两边都防备,现下,也只有靠自己了。”
春梧明白江浅的处境,一时也想不出好的安慰法子。
果不其然,直到江浅站在侯府门外,守门小厮才慌忙进去通传,显是整个侯府的人未曾料到她会今日归宁。
侯府后院,碧纱窗内,香炉袅袅。崔氏母女倚在绣榻之上,正说着些体己话。
“娘,您说那江浅到底施了什么狐媚手段?”江寐撇着嘴,语气中满是不甘与嫉恨,“她那副装腔作态的模样,竟也能攀上沈从迹那样的人物。”
崔映秋轻拍江寐的手,语气尖酸:“我的女儿,你是真傻假傻,现下江浅母家的嫁妆加上陈家之前的聘礼,还愁找不到个好婆家?”
“再说,嫁给沈从迹未必是好事,你难道没听过京城中那些个传言?”崔映秋冷笑一声。
江寐撇撇嘴,语带不甘:“可沈从迹官居二品,权柄日盛,旁人巴结都来不及,她倒是轻而易举地攀上去了。”
崔氏却冷笑一声:“仕途无量又如何?你若嫁过去,莫不是也要如她一般,夜夜独守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