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松余抿了口茶,等待着谭女士的回答。
谭女士也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说:“您别这么想,每个孩子都是特殊的个体,我不会因为什么原因而不接受他,只是现在要来报绘班,实在是有些唐突。”
贺松余笑了声,向后靠到沙发背上,没有说话,盯着手里的茶。
谭女士也没说话,等着对方开口。
贺松余将茶饮尽,然后才叫了声对面的人:“谭女士。”
“嗯。”谭女士回应。
“您明明不傻,知道我在暗示什么,不需要再装下去,”贺松余笑了笑,说,“还是说你其实一点也不想认可这个事实?”
谭女士看着自己的手,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金戒指。
她叹了口气,说:“我丈夫姓谭。”
“不用转移话题,我想和您聊聊时肆。”贺松余说。
“……好。”谭女士点了点头。
“能看得出来您的生活并不贫寒。”贺松余淡淡道。
谭女士这回自己先主动开口了:“我在时肆他妈妈确诊艾滋的时候想过带时肆走,但是被他妈妈拒绝了。”
“就像他们对时肆一样,他们也不愿意我掺和桥洞内的任何事情。”她说。
“我没有怪您的意思,每个人怎么做都有每个人自己的理由,您也一样,”贺松余笑了笑,“只是我很好奇,为什么时肆不知道时任珂还有个妹妹。”
谭女士这回没有说话。
“如果他知道他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可以牵挂的亲人,那倘若他没有遇到我,都会先因为牵挂而好好活下去的。”贺松余说。
“……因为我丈夫不允许我接触他们,他可以接受我身上的一切,但不可以接受我是桥洞出生的人。”谭女士说着转了转手上的戒指。
贺松余没再多说什么。
别人的选择他没有权利去干涉。
更何况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
*
两场饭局一前一后的结束,时肆刚一上车就开始和贺松余吐嘈。
“我跟你说那个吴少铭真的是好大脸面哦,我跟他说两句他就烦的不行,跟你打电话那会儿他就是客客气气的,一跟我说话就跟个站在山顶的公鸡一样昂着脖子在那叫叫叫叫!”时肆要气死了。
贺松余拍拍他的头,凑过去亲亲他的唇,说:“好了好了,等我们公开他就不敢这么和你说话了。”
时肆还是生气。
“我这辈子就没受过这么大的气,我在别的地方打工的时候那些老板好歹都还是笑脸人,他倒好……”他说一半又不说了,自己生闷气去。
一直回到酒店楼下,时肆才说:“我没吃饱饭,看见他那张脸我就没胃口。”
“你想吃什么?”贺松余车已经开到停车场里了,一听到时肆说话立刻就想调头。
“不用开车了,我们路上随便走走逛逛得了。”时肆是想散散步消消气来着。
“天气这么热,你确定要在外面晒着吗?可能会更烦。”贺松余看向他。
“你也很烦!!”时肆一生气起来就是无差别攻击,他捞出副驾驶抽屉里的鸭舌帽戴在自己头上,解开安全带就要下车。
“哎哎我错了我错了,”贺松余立刻抓住时肆的手臂,往回扯,“我先把车停了,一会就跟你去随便走走逛逛。”
时肆这才松开扣在门把上的手,坐好不说话了。
“帽子就别戴了吧,太热了,撑伞吧。”贺松余拿出一把纯黑色的雨伞。
“嗯。”时肆把鸭舌帽放回去。
下车之后,贺松余撑开伞和时肆走在一起。
时肆现在火降下来一点了,心里的不舒服淡去,一开始的吐嘈变成不说话。
贺松余就给他时间冷静,也不说话,陪他随便走走。
找到一家煲仔饭,时肆终于乐意坐下来吹吹空调。
“想吃什么?”贺松余拿着手机点单的界面给时肆看。
时肆接过手机,自己按。
吃饭的过程中时肆还是很安静,吃东西没有什么声音,像是小猫吃东西一样。
贺松余看着看着就感觉不能再看下去。
再看自己要色心大发了。
吃完饭后,时肆的心情终于有好转,具体表现为贺松余问他话他会回答了。
“回酒店吗?”贺松余一边撑开伞一边问。
“嗯。”时肆点点头。
“不想知道我和谭女士都聊了什么吗?”贺松余问。
“我都能猜出个七七八八,没有问的必要。”时肆没什么情绪地说。
“行叭,我们时肆最聪明了。”贺松余拍拍时肆的脑袋。
“……再拍就让你拍傻了。”时肆瞪他一眼。
可爱捏。
贺松余笑了笑。
回到酒店,时肆二话没说就往床上躺。
“换了衣服再睡,”贺松余把人拉起来,说,“我们睡的一张床。”
时肆看着他,撅了撅嘴,直接往贺松余身上一扑,勾着人的脖子,两条腿向上蹦夹到贺松余的腰上。
贺松余下意识地抱住他。
时肆把脸埋到贺松余的颈窝,闭上眼睛说:“那你抱着我睡,我就不用睡床上了。”
贺松余无奈地叹了口气,坐到沙发上,拍了拍时肆的屁屁,说:“我事先声明,一会儿出什么事了你可别赖我。”
时肆松了松劲,思考了一下,还是从这个拥抱的姿势退出来了,说:“算了,我去换衣服。”
贺松余笑了笑没拦他。
时肆换好衣服之后就躺回床上,不过他没有睡觉,而是用枕头垫着后背,头躺在上面,拿出手机打游戏。
贺松余看见也没说什么,掏出电脑放到书桌上工作。
时肆玩了一局就玩不下去了。
没有开黑的人,他自己玩就觉得很无聊。
他退出游戏,看看桥洞那边的新闻。
桥洞的很多人都被抓捕,那群黑/帮也抓了一半,但是头目躲起来了,不知道在哪。
火车站高铁站和高速公路现在都被封锁了,路过的车和人都要被查,确认不是可疑人员就可以走。
不过现在已经有很多家店铺都遭殃,被砸的被砸,被抢的抢,还有持刀伤人的。
桥洞真是一个罪大恶极的地方。
不过估计经历了这么一次之后,政府就终于能够整改那边的环境了。
时肆安下心来,找了篇小说看。
不知道过了多久,贺松余关掉电脑,按了按太阳穴,转头看见时肆侧躺着,手里拿着手机,但眼睛是闭上的。
他过去帮忙把时肆的被子盖好,把床头灯关了,然后换鞋离开了房间。
*
时肆醒的时候周围很安静。
这种感觉很熟悉,不过幸好窗帘下还能看见有光亮。
这次没有一觉睡到晚上。
他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多。
打开微信,没有柠檬精的信息。
14:你去哪了?
时肆发完信息就关掉手机,继续闭上眼。
等了一会儿,他又睁开眼睛,还是没看见贺松余的信息。
时肆坐起来,打电话给贺松余。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请您稍……”
时肆把电话掐掉了。
这是在干嘛?在电梯里还是爬山去了?
他又给柠檬精发去一条信息。
14:你在干嘛?
时肆看了眼书桌,贺松余的电脑已经拿走了,但是行李箱还在。
他实在想不到贺松余在西海能去哪,不过他记得西海这边有飞鱼分公司。
他一边下楼一边再给贺松余打电话。
还是不在服务区。
他干脆就给贺松余的三位秘书都发过去一条信息。
14:贺董在干什么?
没有人回。
停车场里贺松余的车已经开走,时肆确信贺松余应该是去办事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不在服务区。
难道是什么保密的项目?
时肆觉得这是最有可能的了。
反正他现在也没事做,就去飞鱼分公司看看呗。
打车去到飞鱼楼下,刚进到公司里,一位同事立刻就迎了上来,笑脸问:“先生您好,请问您找谁?”
时肆看他一眼,微微一笑说:“我找贺总。”
“贺董?贺董现在不在公司,您……”同事一路跟着时肆到老板专梯前,看见时肆用指纹输开电梯的时候瞬间顿住。
“时助理?”同事有些惊讶。
时肆冲他点点头,然后进了专梯。
到老板办公室的那层,时肆往办公室的方向走。
没有人,甚至连有人来过的痕迹都没有。
贺松余如果来过,肯定会泡一壶茶的。
不管待在这的时间有多短,贺松余总是习惯先泡一壶茶。
除非来得急走得也很急,只是过来拿点东西就走。
时肆坐到贺松余的办公位上,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这和上次贺松余去宴会的感觉不一样,上次好歹知道贺松余人在哪在干什么。
但是这次就不同,他完全没有贺松余的消息。
就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有点烦躁,在位置里找到一包烟,抽出一根来点上。
茶几上有个烟灰缸,时肆把它拿到自己手边,弹了弹烟灰,另外一只手没事干地转着手里的手机。
时不时又看一眼手机,时不时又看一眼手机,但就是一直没有受到任何信息。
抽完三根烟,时肆自觉不能再抽了,把烟头全都清理掉,去洗手间把烟灰缸洗干净擦干,放回原本的位置,接着去将窗户全部打开散味。
等了一个多小时,时肆再次打电话,这次在服务区了,但是暂时无法接通。
时肆心底生气一道无名火。
他没再待在办公室,离开公司打电话给离。
离对他一向很照顾,因为他在组织里年纪算得上是最小的。
“怎么了?”离的声音从电话传出来。
“离哥,”时肆找了个公交站牌坐下,听筒放在耳边,不开心地说,“我好难过。”
“出什么事了?”离问。
“我对象人间蒸发了。”时肆蔫蔫地说。
离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现在在哪?”
时肆看了眼公交站牌,把名字念出来。
“你在那等我,我去找你。”离似乎松了口气。
电话挂断后,时肆又掏出刚刚偷出来的一根烟,叼在口中,不过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