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边线,原本封冻的海面,被沸腾的岩浆取代。西天的太阳似燃烧的火球坠入海面,拂过那里的风,吹到脸颊上,也变得炙热。
如一座移动的山丘般庞大的灵兽四不相,驮着主人从天边赶来,停在海边。
怀狐趴在灵兽背上,懒懒地用胳膊支起身体,幽黑的眸子静静注视着远方的落日。
一位身形矮小畸形、浑身长满恶心肉瘤的老妪拄着炉叉,来到四不相脚下,恭敬地向怀狐致礼。
“可是灶神奶奶?”怀狐从四不相背上滑下,赤脚踩在红色的海砂上,乌黑的长发飘向身后,露出清澈温柔的笑容。见老妪想要伸手触摸自己,便微微弯下腰。
“是呐。”灶王母摸着怀狐的脸,慈爱地看着他,“你一定是怀羲的儿子吧,真像。眼睛、鼻子,哪里都像。只是少了她那样的凌厉和锐气,倒像个小姑娘。”
“我出生的时候,灶神奶奶已经不在天上,不知道奶奶为什么成为地狱里的堕仙。”
灶王母领怀狐往海中走,四不相吐出的寒气解了两人脚下岩浆的滚烫:“你父亲杀我时,我还有一成便能修得大罗圆满之境,被执念所困,不甘心罢了。等发觉这执念已成了心魔,已是迟了。”
“父亲杀了很多人……”怀狐眼中光亮一沉。
“强者战胜弱者,是世间法则。你也不要怪你母亲恨你,你父亲杀她的母亲时,她也和你一般大。”
“奶奶如何知道?”
“我与烛龙、鬼怅、不死周、恨离梦、庞农在这布下滔天阵法,等你步入,便是你母亲命神使下凡,授意于我们的。她恨你,又怕你。”灶王母停下脚步,托起怀狐的手,语重心长道,
“可老身今日第一次见你,觉得你是个好孩子,不该受这样的苦楚。你若悔了,现在便走,我替你拦着他们五个。”
“奶奶,”那人眼里噙泪,抽抽搭搭地红了鼻尖,“怀狐不能走。我的朋友们都不在了,我总能觉到她们的灵魂追在我耳边哭。她们都死在这里,我一踏进北海,就闻到她们死亡的气息。”
灶王母以炉叉指着海上一条淡淡的白线,叹气说:“恩恩怨怨,情理之中。看来,我们是免不了交手了。越过这条线,便是你死我活,你可考虑清楚?”
“谢谢灶神奶奶,我心已决。我动手很快,不会让您感到痛苦的。”
“你要小心红头发的男人,他的本事不在你之下。”灶王母最后握了下怀狐的手腕,身体膨胀成一团肉球,滚过了白线,在空中留下凄厉的回声,
“那就来试试吧——”
怀狐立即追上去,刚一踏过海上的白线,眼前的景象天翻地覆,岩浆上架着树枝般层层交错的巨型血管,连接着胃、肝、脾众多脏器。整个人好像置身于某种庞然大物的腹腔中,海面的落日变成一颗坑坑洼洼的大肉球,扑扑跳动,倏地爆开,溅射了他一身血液。
听到右上方有咚咚跑动的闷响,灶王母手执炉叉,从血管飞身下来。
怀狐从容地解下挽发的黑绸,化作四棱铁鞭,在炉叉刺进眼睛的前一瞬,用铁鞭挡下。灶王母被他附着在铁鞭上强大的法术弹开,躲入血管后。
他短暂聚力后,抄起铁鞭,一鞭抽在最粗的血管之上,所有血管全部爆裂,喷出漫天血瀑。
失去血管串联的内脏都发生剧烈的痉挛,绿色的胆汁、黄色的胃液……五颜六色的液体混成剧毒的黑水,从脚下游来。
四不相跺蹄口吐白色炙焰,顷刻将黑水烧化为气,怀狐踏着灵兽的身体跃起,穿过血瀑,将铁鞭扎进心脏。净化之力以心脏为圆心释放,摧枯拉朽般破开所有血管内脏,粉碎了灶王母的腹中结界。
身体被一种强大的惯性拖着下坠,将后背撞到海面岩浆时,灵兽及时用背拱起主人,眼前场景再次回到北海边缘。浓重的血雾盖住了前方的视线,只能听到隆隆的踏碎大地的脚步声。
紫色皮肤上深邃的纹路推至眼前,怀狐仰头看去,那是一个高耸如华山的巨人,在嘈杂的岩浆沸涌的咕噜声里,他敏锐地听到某种沉重的东西似乎正穿破云层,堕向地面,立马驾着四不相往东奔跑躲开。
旋即,一只堪比巨厦的炉叉插进海中,落在他刚刚所在之地,激起汹涌的怒涛,无数双大手从怒涛中伸出,追逐着灵兽的脚步。
“吃了你,吃了你,吃了你……”鬼气阴森的声音回荡着。
怀狐一边躲避,一边冷静地回头观察,他在等一个时机,一个一击致命的时机。
藏在云层中的巨人终于按捺不住,弯下腰,大手如一面铁壁从海上划来,带着猩红的岩浆,想要将他抓住。
那手掌越来越近,直到那手上最细小的毛发看起来都已像大树一样。
一个黑影从巨手的指缝窜出,身后九条狐尾逐个展开,如飞花旋转。在灶王母的法相巨人眼里,那不过是个一闪而过的黑点,她刚要起身护住要害,然而心脉一凉,好像有寒风从胸前贯穿到背后,下一瞬,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巨人的身体像蜡烛一样熔化,迅速坍塌,血雾里,三眼六耳九尾的狐妖法相转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