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还没结束,院里闹哄哄挂衣服晾晒也不合适,二丫只得将木盆放在东边屋檐下。
采薇黑着脸进屋,坐床板上脱了鞋查看,大拇指有些泛红,指甲里倒是没出血,按了两下,稍微有些疼,直接后仰,上半身躺着脑袋靠墙上发呆。
宋漓跑进屋,兴奋道:“二姐,吃糖。”说着跑供桌前踮脚扒拉桌上的碗,“堂姐夫给的,我早早拿回来了。”
礼桌上放了一盘糖块,他就在旁边玩儿,见了人爷爷叔叔伯伯的叫,别人见他乖巧便捻一颗给他,半天的功夫攒了十来块了。
采薇看着粗瓷碗里的黄糖块儿扯了扯嘴角,“你吃吧,悠着点儿,当心虫把牙掏空。”
宋漓察觉她兴致不高,抱着碗歪头看了看,爬上床板伸出右手摸上她额头,脸上的担忧一览无余:“二姐,你是不是病了?”
采薇心里轻松了些,拿下弟弟的手,见掌心黑乎乎,嫌弃道:“咦,看你手脏的!”
宋漓“嗖”得收回脏爪爪藏身后,偏左手抱着碗没法儿藏,扭过身子避开视线,还不忘给自己辩驳:“那会儿才洗过的,刚才吃饭没注意。”
他跟着堂哥们和族里小孩坐了一桌吃席,菜上来都是抢着吃,为了多吃肉块,大家都是直接上手,这才弄脏了。
采薇就这样半躺半靠的倚在墙上听弟弟说话,二丫准备烧火做饭,闻言笑道:“那正好,晌午就不做你的饭了。”
宋漓将两只手浸在水里,低低道:“本来想给你和二姐带点,我们那桌人太多,我只能把自己吃的饱饱的。”也算是为家里省粮了!
听他可惜遗憾的口吻,二丫失笑,倒是采薇说道:“吃你的吧,还想往家拿,当心挨揍!”要是去别家吃席,省下自己的那口肉带回来倒是没啥,好多大人都是这么做,可要吃上房的席敢往回拿,那俩老货绝对找事儿!
宋漓嘟了嘟嘴没说话。
白日傍西山,金沙笼瓦砖。
随着桌椅被拆开运走,墙根下的灶台也打了,帮忙的人各回各家,院子终于恢复安静,只烈酒浓香昭示着方才的热闹与喧嚣。
二丫往晾衣绳上挂衣服,采薇坐在屋檐下,手里拎着一只细棍摔摔打打,今儿进城的人回来得有些慢呐!
透过窗户看着倒座前的两人,杜氏的好心情去了大半,看着倚靠在被子上眯眼歇息的丈夫,低低道:“马嫂子接了说媒钱,算是没得罪人,就是不知能尽几分心?”
宋成华懒得睁眼,嘟哝道:“本就没指望她,不得罪人就行了!”要不是看着马婆子的男人是县里有名的牙人,大伯哥又是顾大官人的管家,他都懒得搭理那狗脸婆子。
杜氏一哽,眼看八月,丈夫的差事还没落到实处,她哪有不担心的,慢吞吞道:“今儿成章哥也没给个准话,眼看收夏税了······”
宋成华这才睁眼,盯着窗户沉吟:“估摸就这几天了。”收夏税可有得磨,正是用人的时候,那事儿拖也不会拖到夏税后。
见丈夫这般笃定,杜氏一喜,“这事儿定了就给慧慧说亲······”
两人正说这话,院门有人进来,打眼一瞧,杜氏连忙下床,眉飞色舞,声音高了十度不止:“老四回来了!”
采薇却没心思关注装腔作势的宋孝智,见后面跟着的宋老大、吴氏灰头土脸,心里一个咯噔,直起上半身盯着两人屁股却没动。
“老四,咋今儿个回来了?吃了没?”杜氏站在上房门口喜不自胜。
宋孝智笑着应声:“碰见大哥大嫂了,正好有杨大哥的骡车,儿子就回来了,娘,你和爹好着吧?”
“好好,都好着,快回屋,娘给你端饭。”说着话杜氏便往灶房去,琢磨着今儿做席面剩的猪头肉还有,切一盘,再炒十个鸡蛋······
宋孝智嘴里说着不饿不用娘忙,却是抬脚往倒座去,见采薇坐着不动,笑道:“侄女做的那冰皮月饼可是好主意,赶明儿多做点,叔有用。”
采薇没搭理他,只是定定看着宋老大、吴氏,吴氏本就气狠了,加之闺女的眼神像刀子,捏着袖口为难道:“今儿那些个月饼都给小叔你走礼了,也没得钱买馅料,哪能做得出来呀!”
采薇这才看向宋孝智,一身蓝色绸袍,配着圆滚滚的肚子、猪头脸,倒不似书生更像那鱼肉乡里的大财主,“爹娘带去的月饼你全送礼了?”
“昂,这不眼看过节要给书院夫子送礼、同窗走礼么,我也没想到大哥大嫂这么贴心直接送到书院门口,书院同窗都说味道好,夫子也赞了句心思灵巧,侄女你可是帮了叔大忙······”宋孝智腆着笑脸,也不顾小辈不起身,直接蹲下,准备细说。
见他如此无耻,采薇气笑,伸手掌心朝上,“两贯钱,要是四叔手边铜板不够直接给银子也成。”她做的月饼心里有数,买材料的时候就冲着一千枚买的,今儿早晨做的月饼没有一千枚也有八百。
笑意僵在脸上,宋孝智皱了眉头,采薇冷哼着起身,“一枚月饼两文钱,四叔要担心侄女坐地起价可以去县里打听打听,既是自己人,宽限两日也无妨,至于明儿做月饼,也不是不行,四叔只管把材料拿来,家里费些柴火人力的就不跟四叔算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