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延庆看着殿下的表情,心想,真的完了。
便就连一旁程二姑娘都听出来,殿下此番是明褒暗贬,可这肖家嫡女竟蠢笨如斯,还以为殿下是在夸她。实在不及她父亲半点精明强干。
谢煊淡笑一声:“人手倒是不缺,只是到底是我这东宫委屈你这肖全的嫡女。延庆,即刻送她出宫,女官待选名册里同步除名。”
“往后,终身不许近宫门一步。”
肖云月一惊,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脸色煞白道:“殿下,臣女错了,还望殿下给臣女一个机会!臣女往后再也不敢欺负您的爱犬了!”
她见殿下冷脸不语,越加慌了:“殿下不是一向御下宽宏的么?为何却独独要将臣女赶出宫去?”
谢煊依旧不答话,目光扫过程时玥头顶。
她今日簪了朵粉白牡丹,是他今晨早起亲自选的,果然很衬肤色。
她并没有看自己,只是低着头,抱着那狗,分明是楚楚惹人怜爱的模样。
但此时此刻,他却莫名有些心烦。
竟就这般由人欺辱,似乎全然没有曾经那主动上榻的野心与胆量。
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样子。
宫闱人心复杂,而他竟忘了教她立威。
他的嘴微张一瞬,但念着实在人多口杂,最终,只是对延庆道:“既然不明白为何,那便由延庆好好告诉你。”
说罢便转身离去。
延庆会了殿下的意,没好气对肖云月道:“请吧,肖大小姐。”
肖云月还没缓过神来:“延庆公公,殿下怎的就要我走?不就是一条畜生么……”
你还真以为是因为一条畜生么?
延庆话都已经到了嘴边,却还是全数将话吞进了肚子里。
没救了。
于是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避重就轻道,“肖姑娘,您犯得着拿这畜生撒气儿么?殿下仁德,最不爱见到伤害无辜。”
“再者说了,这程姑娘好歹也是永安侯府的女儿,又刚被殿下擢为掌书。你尚且是未正式入册的女官,按理,她是你的前辈。你目无长官,口出狂言,殿下不罚你,只是将你除名,便已是给足了肖大人面子。”
肖云月压根没听进去:“可我爹他不是也给了你不少银子么?您能不能替我劝劝殿下,这次就不跟我计较,将我留下来?”
“你……”延庆差点一口老血吐出,忙不迭否认,“肖大小姐怕是弄错了,老奴我是阉人一个,肖大人怎会与我这等阉人有来往?”
延庆是殿下跟前的红人,这么些年来自然少不得各部官员巴结讨好,只是他对殿下一向忠心妥帖,所以殿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是她肖云月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么?
好在面前是嘴严的程家二小姐,若是换了别人,还不知会惹出什么样的麻烦来。
想到此处,延庆说的话便也不再那么客气:“肖大小姐,殿下口谕驷马难追,奴才怎敢随意劝改?若是您心有不服,不如回府之后,将前因后果与令尊如实相告,请肖大人自行评判一二?您请回吧。”
“你……”肖云月一听便哑了火。
她从小便是被母亲纵大的,唯独惧怕的就是父亲。
同一批女官里,唯独她被册上除名,遣送回府,父亲面子上定然挂不住,她自然也免不了一顿罚了。
肖云月越想越憋屈,索性记恨上了身边这女子,若不是她要来看这畜生,又怎会有刚才这一出叫殿下误会?
对于殿下,她仍是不愿死心。
*
香炉里熏着特调的香,冷梅的前调清淡悠长。
谢煊坐在东宫的主殿内,并不去看下首跪着的人,开口道:
“延庆,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延庆老脸一瘪,竟然流出泪来,开始狠狠骂自己:“殿下说的是,奴才罪该万死,万死不辞,死有余辜,死不足惜,死……”
“行了,”谢煊不咸不淡地蘸墨写字,“你倒是说说,你该死在何处?”
延庆战战兢兢地答:“奴才有罪,奴才昨日不该假传殿下口谕,骗得程二小姐来宫中侍夜……”
谢煊无奈:“……孤说的不是这件事。”
延庆又假装仔细想了想,恍然道:“那便是……奴才想着殿下爱才,便提前将那沈昭的试卷给殿下找了来——”
谢煊终是忍不住停笔,开口打断他:“肖全的女儿是怎么回事?延庆,孤平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念你知道分寸。”
“啊……殿下饶命!是奴才不该鬼迷心窍,念着肖大人曾与奴才有些旧情,便特地安排肖家小姐来照看这小犬,”
延庆老泪横流,给谢煊重重磕了一个,“奴才想着昨日殿下对程姑娘救下的这条狗很是上心,便耍了小聪明,想着或许肖姑娘能借照顾这条狗接近殿下一二,也算还了肖大人一份人情……”
“孤,是你拿来给肖全做人情的?”
谢煊一字一顿,听得延庆冷汗直流。
谢煊又咳了一声,道:“……那毕竟是一条性命,与是谁救下的无关。”
延庆又磕了一个:“殿下说的极是!殿下对万物一视同仁,方才自然不是因为见着程二小姐被欺负而动气……”
“……”
延庆继续边哭边磕:“殿下!您今日就算要了老奴这条贱命,老奴也心服口服,到底是老奴糊涂,犯了错在先……”
“行了,闭嘴。”延庆还欲继续,谢煊却已然被他烦得不想再听,“去自罚半年俸禄,再领十个板子。你是聪明人,往后该如何做事,心里应当要清楚。”
“谢殿下开恩!”延庆欢天喜地地起身退下,退到一半,复又折返回来,卑躬着腰道,“对了殿下,二月十九是程姑娘的生辰……”
谢煊抬眸带起冷意。
延庆连忙闭嘴,滚蛋,一气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