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的又不是你的心!”
程渡拍着桌子,看着对面沉默的眼神继续道:“反正唐家的事跟你无关,你不要管!你要记得,你姓程。”
程君实冷漠地盯着他,好一会才自嘲似地轻笑一声,话语毫不偏倚地戳中程渡内心最深的痛处:
“所以当年,你就是这么权衡利弊之后选择放弃了我娘?”
空气僵到极点,程君实却不管不顾继续开口:“我娘就在这里死的。”
程渡眼神微颤。
“你还记得吗?他们闯进院子,杀了她。”
至亲之人最是知道如何撕开血淋淋的伤疤。
“办案的人说他们是为了钱财,杀掉我娘只是个意外。”
程君实眼圈泛红,但仍旧固执地质问他:“你可曾后悔过?后悔当年选择接受这个结果,后悔没有替我娘找出真相!”
程渡顶着他的眼神,神情变了几瞬最后才出声道:“我不后悔。我只恨你娘遇害的时候,我没及时赶到保护好她。可当年的结果就是真相!你娘的死,也的确是场意外。妄儿,十二年了,你不要再纠缠这件事了!”
“我不信那是个意外,当年你不在,可是我在!我看的清清楚楚,他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我娘!你怕查下去,我不怕!哪怕再查上十二年,我也一定要找出当年真正谋害我娘的人!”
程君实几乎是吼着喊出的这几句话。
他们再次沉默着对峙。
“你不去剑北侯府会后悔吗?”程渡看他良久后开口。
程君实一怔,他没想到自己吼完之后程渡开口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会。”他答得斩钉截铁。
“那就去吧。”
程渡给他倒了杯茶,声音淡下去。
程君实一瞬懵住,倒是程渡笑着看他:“不是说不去会后悔吗?”
“那就去。”
他把茶推过去,程君实垂眸盯着那茶几秒,终于仰口喝尽。
“谢谢……爹。”
“谢你娘亲吧,她会希望我让你去的。”
剑北侯府。
唐琦挺着脊梁跪在灵堂中间,半天时间,他只是痴痴盯着棺椁的某处出神。
“蠢。”
这是他今天说的第一句话。
在他旁边跪下的程君实朝着唐眠的棺椁郑重磕过三个响头后才开口:“什么蠢?”
“人人都避,你不避,这不是蠢是什么?”
唐琦没有偏头,依旧直直朝前看。
“避什么?为什么要避?”
程君实背也挺得笔直,身后扛着的是四双眼睛的凝视。
“你不该来的。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唐琦拿了黄纸扔进火盆里。
程君实也就那火燃着手里的黄纸,话语平淡:“你现在依旧可以这么认为。”
唐琦终于忍不住看向他,语气偏急:“你偏在这时候犯什么轴?”
“来都来了,”程君实又拿起几张黄纸:“不如多替那些来不了的人送送侯爷。“
唐琦依旧摇头,垂首默语:“为什么要来呢?对你,对程家,都没有好处。”
“只是觉得,我应该来。”
——只是不想,你一个人。
盆里的火又旺了点。
“想做,便做了,不是你说的吗?怎么,这世间只许你一个人随心而活?”
唐琦没说话。
“半生戎马,一身荣光,这样的人,值得我瞻仰。不管是为了唐将军,还是……”他及时顿住,移开眼神继续说:“总之,该有人在这里跪首敬香的。”
唐琦闻言抬头看他,程君实却只是勾起唇角轻笑一声,眼神望向府门外:“我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唐琦鬼使神差地跟着往后看了眼。
剑北侯府门口的台阶没有覆雪,阶梯下的雪地上是杂乱无章的脚印,门前堆了各种菜、鸡蛋,甚至是……糖葫芦。
唐琦突然鼻头一酸,收回目光低下头去,他身旁的程君实继续开口:“京州的路也许会被堵上,但不会有人能挡得住洛城的人心。”
唐琦猛地抓住他手,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周围的几个人,没让程君实再说下去。
唐琦的动作很突然,程君实心脏空了一拍,不过很快稳住心神反手握过去,悄悄用手指点点唐琦的手背,小声道:“程家背后是我爹,他多少有点手段,况且,我也不蠢,不用担心。”
许是程君实的话一贯让人信服,唐琦居然真的觉得心中一松,有种重压之下终于可以自由呼吸的畅快。
他自京州而来,却好像把自己遗失在路上。
一路上熙熙攘攘,他见过太多哭声,到如今,自己却是哭不出了,他只让杂乱的事塞满大脑,把那些苦情的、悲伤的统统封起来,好像这样他便不会难过了。
可他不哭,不代表他不疼。
人间那么多悲欢离合,逝去的人像银针,插在那些爱着他们的心脏上,日日夜夜地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