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平江王府内室传来婴啼,应暄出生了。命运的轨迹开始轮转,殊不知,几十年前天外天的一道黑光,将既定的命数搅作一池浑水。
熙嘉三十一年深秋,灵颜看见了苏景漠小小的身躯里蕴含着真龙的气运,这一刻起,他的棋局与大限将至的熙嘉帝的计谋归于一途。
灵颜仍嫌不够,暗中做手脚,孩子被熙嘉帝送去了云州,灵颜的大本营。他将怨力修行之法传授给了苏景漠,将这位未来的天子送上了一条不归路。
灵颜不仅算计应暄,更借着皇权搅弄风云,成神之路只有一个人能踏足,其余修行怨力之人只有灰飞烟灭的宿命!灵颜创造了邪术,却绝口不提它的危害,若有后人得到了他的心血,便让这罪孽去狠狠折磨天道吧!
乱吧,让这世间都乱起来,太平只会令钝刀锈蚀,唯有血色浸染的乱世,才能将凡界与修真界合二为一!
“师尊,这法术真的能摄魂吗?”
“不相信?”
“不,只是应明光心性坚定,不是天狼族能比,万一出了什么差错……”
“凡人皆是蝼蚁,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值一提。”
“那,不若先将他藏一藏,徒儿觉得,最适合他出场的时机并非现在。”
“景漠……你真的很有天分,不错。”
群山之外,北境终年覆雪,这里有孕育天狼族的故乡,一缕暗色尘烟将摄魂术法绽放在雪地中。自那之后,这里只留下一具具失去灵魂的躯壳,如行尸走肉般在苍茫雪原上徘徊,低沉的风在呢喃——
我是,谁。
“国师,你来了,快,快去拂遥关,救应暄。朕被苏景潇蒙骗,他竟在朕给应暄的亲卫中安了人要害他,快去救人!”
“陛下,您既然早就做出了选择,又何必惺惺作态?”
“……咳咳……你说什么?”
“金銮殿上至高无上,深夜梦回又暗怀愧疚,仿佛这一点愧疚就能抵消当年做出的选择,借此自欺欺人。谎言说多了,当真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灵颜,你,你要造反吗?!”
“先帝那时,您默许宁妃毒害太子,又将应琬囚于深宫生生熬死了她。皇室与应家早就是不死不休的结局,有人替你了结应暄,这不是好事吗?”
“你……”
“陛下,该歇息了。您这一世既辜负了苍生黎民,也辜负了挚爱,徒留一个深情的名头,哄骗世人,可这些在九泉之下又有何用呢?放心,应暄命数未尽,暂且不会死。陛下,睡吧,留存魂灵中的罪业,用你残存的怨力,亲眼看一看另一个世界——”
命运线遭受剧震,大气运者危在旦夕,无数人的命途由此改变,在混乱的时间线中,天道撕裂寰宇,发出了第一声悲怆的呼救。
于是在三界之外,那名为九重天的神境。玄冰为榻,群星为衾的神殿内,沉睡了沧海桑田的青衣神祇睫羽轻颤,缓缓睁开了青蓝色的眼眸……
神目俯瞰,众生皆蝼蚁。
纯白境域含着湮灭万物的力量,即便是现今修真界最强者的灵颜也无丝毫抵抗之力。他的怨力被无形枷锁桎梏,一切都陷入了绝对停滞之中。灵颜看见山海倾覆,星河倒转,仿佛过去了千万年岁月,又好像只有一瞬间。
南柯一梦,不过如是。灵颜永远忘不了心神都被摄取的感觉,这完全不是摄魂术能比拟。
灵颜的意识回归,四肢却无法动弹,白纱落地,露出勉强能转动的双目,面上凝固着先前的表情,眼底翻涌惊涛骇浪。任是谁被从里至外完完全全的剖开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这股力量已经超出了灵颜认知边界,他从心底泛上了恐惧,只恨不得立刻将自己藏起来遁入虚空,逃离眼前这个怪物。
但他什么都做不到。
那些被迷雾笼罩的真相在灵颜的记忆中渐次展开,江兰弦弄清了一切。果然不出所料,所有事都是灵颜直接或间接推动。
他指尖微蜷,眉心紧蹙,对灵颜已是极其厌恶。为何人总是那么贪得无厌,寿元绵长便觊觎长生,权倾朝野者妄图掌握所有,力至大乘执念至高无上……献祭几十万条生命,只为满足自己的贪欲,当真荒谬至极。
江兰弦有些生气,很想处置眼前这个罪魁祸首,然而他必须压抑。他若出手,这具肉身根本承受不住力量,一但肉身损毁,凡界无法直面他的神力,自己立刻便要回神界。但江兰弦现在还不能离开。
思忖再三,江兰弦最终松开紧绷的手指,将灵颜放在昭昭天道之下,让出了处置权。
借由江兰弦之口,天道给出了判决。
“其一,云泽城、天狼族,数十万因你而枉死生灵的怨气都会成为你的罪业。你的灵魂将受到业火噬心之刑,直至所有人怨气消解。其二,你擅开界门,损毁凡界千年的气运,以外界灵力破坏时代变革,致使千万人命途因你改变。你将受永堕幽冥之刑,此世不终,你不得解脱,此世终结,你亦灰飞烟灭。其三,你违逆天道,扰乱灵、怨循环,干扰大气运者命途,窥探三界天机,罪无可恕。留你一缕灵识受罚,你将湮灭灵魂,“灵颜” 之名,世间永除。”
强烈的不甘心令灵颜挣脱束缚,然而在江兰弦面前不过以卵击石。他体内的力量受到天地感召纷纷破体而出,丹田崩解化为一缕青烟消散,血液干涸,肉身枯萎,生机在瞬息间被抽离殆尽。缥缈的灵魂燃起烈焰,灼烧残留的灵识。刹那间只听见灵颜凄厉惨叫,他说:
“还会有千万个我!!!”
——
欲望不熄,罪业不止。怨力修行之法已被创出,成为天道规则下被允许的一环。
江兰弦挥去白镜,立于庭院,目光穿透云层看向了天外天,一条条或深或浅的命运线闪烁着光芒,被更改的命途开始回归最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