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树道:“我在设计一款游戏。”

他解释道:“大概的玩法是，和不同时空的自己进行对话。”

“欸？”琴子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人的过去造就了他的现在。而他所经历的现在，预示着他的未来的每一个选择。”

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不断地刷新，直树敲了几个键，退出代码界面后，闪出另一个界面，看起来形象了很多，许多数字和符号交织编结，源源不断地汇聚在一起，似乎在生成什么东西。

直树支着下巴:“如果创造出这样一个模型，输入一个人过去的信息，就可以计算出这个人在任一时段的状况，甚至是未发生的状况。”

“也就是说，可以模拟出过去甚至是未来的自己。”

他顿了顿，继续说:“这样的技术实现以后，能做的事情有很多。如果加上一些情景，设置一些有趣的规则，那将会是一个不错的游戏。”

琴子似乎明白了:“跟不同的自己聊天，这样吗？”

直树点点头:“如果可能的话，配合上虚拟现实技术，说不定还可以直接看到自己过去或者未来的样子。那样就更好玩了。”

琴子惊呼:“好厉害，这样的话，如果问未来的自己会发生什么，不就可以预知未来了？……这也是可能的吗？”

“也许会有误差，但通过大量的数据计算出的结果具有很强的参考性。”

琴子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问道:“那如果，有人偏偏不按照计算出的未来这样去生活呢？”

直树不料琴子会有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会怎样，但也许，命运自有安排。”

“最近明白了一件事……”他看向琴子，继续说:“一切看似偶然的选择其实是必然。”

人生会一次次地面对不同的选择，但每次都只能选一个。人们总会想，如果当初自己不做这样的选择，会不会走上另一条不同的道路。但立足于现在，其实，只有一条而已——只有走过的那一条而已。

琴子不懂了。

“并没有那么复杂。”直树轻笑，他知道琴子现在可能无法明白，于是回归游戏本身:“这毕竟只是一款游戏而已。和真实是有距离的。”

“原来是这样。”琴子缓缓点头。

不知为何，她觉得直树想做的事情，绝对不是一个游戏这么简单。

事实上，直树一直在思考，既然在真实的世界，想要搞清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很难，那么在虚拟世界进行模拟说不定能带来一些线索。

他来自科技更发达的未来，自然知道大数据和信息技术是多么强大的工具。只可惜现在是智能手机还不普及的时代，他的游戏面临不少的限制。

屏幕上突然弹出“error”的提醒，琴子吓了一跳，直树却已习惯。

琴子关心道:“要完成这个，一定很不简单吧。”

直树回答:“是很不简单。”

尽管直树完成过“网球少女小琴”的项目，但现在的难度完全不是制作一款单机游戏可以相提并论的。他也终于体会到高桥老师所说的“理论认知和现实的脱节让现在的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做什么。”——尽管这样的脱节只有15年的距离。

“但是入江君一定可以做到的。”琴子鼓励他:“因为入江君身上有很多的可能性。”

她问道:“入江君，这个游戏叫什么名字呀？”

“还没有名字。”

直树突然心血来潮，道:“那，你来起一个吧。”

琴子指指自己:“我来起吗？”

直树注视着她，点点头。

她仰头，闭上眼想来想去:“嗯……嗯……”

……

直树看着她冥思苦想，嘴角不自觉噙着笑意。

“‘错位时空’怎么样？”

她眨眨眼解释说:“听起来很酷，也很浪漫。”

他觉得不错:“是个好名字。”

得到肯定的琴子忍不住笑了，她摸摸自己的鼻子:“我很期待它。”

“我也是。”

“呐，入江君。”琴子垂眸，轻轻转了转桌上的杯子。

穿过窗帘缝隙的光映在琴子脸上，微微晃动，她棕色的眼瞳里藏进了金色的阳光。

直树端起咖啡，送到嘴边。

琴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喝咖啡，有些出神。她随口问道:“你说，未来的我们会是什么样子的？”

直树顿了顿。

“啊，”琴子解释:“因为入江君刚才不是说，和未来的自己对话什么的，所以突然有点憧憬。”

“我想，未来的入江君一定实现了梦想，成为一名受人尊敬的医生了！”

她双手交握抵住下巴，道:“那，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我会变什么样子？应该会比现在成熟吧？我一直想变成大人，试试那种波浪卷发，穿上高跟鞋，打扮得很漂亮，在一个惬意的下午和朋友优雅地享用下午茶。”

“然后，我会看看腕表，期待着晚上和入江君的约会。入江君一定会提前来接我的吧？然后牵着我的手带我去看浪漫的爱情电影……然后我们去散步，那时候的月色一定会特别美……”

“你对未来的想象就只是这样？”

琴子道:“这样不好吗？”

直树只是觉得，她的想法从一而终的简单。

“那，入江君说说看，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你期待我是什么样子的？”

直树道:“我说过的，我对你没什么期待。”

又是这句话。琴子皱眉，很不解。

读出她的心思，直树道:“十年也好，二十也好，你可以做出任何改变，也可以不做出任何改变。”

“只要是从自己出发就好，不用为了满足我的，或者其他人的期待。”

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因为你的身上也有很多可能性。”

他说得这样清晰，琴子也终于明了。

不过，她还是想跟直树确认:“所以说，不管什么样的我，入江君都会喜欢，对吗？”

直树看着她，目光很温柔。那种温柔从心底涌出来，像波光粼粼的春水，一层一层漫过琴子的心。

而她愿意永远沉溺其中。

即使不用回答，琴子也知晓了他的答案。

况且他说:“是这样。”

琴子会心一笑，轻轻歪过头，对上直树也许是害羞而微微躲闪的眼睛:“谢谢你，入江君。”

拉开窗帘，日头渐渐褪去，留下烧得金黄透红的云层，预示着明天的好天气。

夕阳把两人的脸都映红。琴子轻轻对入江君说:“我也一样。”

他们默契地欣赏起窗外的风景。

逐渐晕染成水墨画的天空，几只远远飞过的鸟潜入愈来愈黑的树影。

“未来实在是太遥远，对我而言，能够一直这样就好。一直在入江君你的身边就好。”

这句话，琴子默默说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