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没有接电线,也没有燃灯,为了省油费,靠窗外的自然光照明,楼上也没有点灯,只能听到他低声说话的嗓音:“今天吃这幅,来,咽下去再喝水。”
这个屋子还住着第二个人?
索拉娜悄悄地往木梯方向挪近几步,只见纸箱上又搭了一层木板加固,铺了薄毯,是和楼下木床上相同的款式,有人影晃动。剩下的要再往里些才能看得清。
“吱——”
小扒手手撑着墙沿,脚踩在木梯上阶,扬声道:“公主殿下,能劳驾上来一趟吗?”
索拉娜早缩回了窗前当鹌鹑,闻言一愣。
“那……打扰了。”
小扒手俯下身,递了一只手给她,不知是不是因为室内昏暗的缘故,神情温和了许多。她一边小心弯腰,一边踩着毛糙的搭板往上爬。
“有人想见你一面。”他说。
谁?薄毯破漏出棉絮,上面还有经年沉积的陈垢,尽管主人已经尽力清洗得很干净了。索拉娜终于看清了,是一名瘦弱的小女孩蜷缩在这里,露出一双无机制的眼,然后是干净的脸,上扬的嘴角,终年不散的药味。
见她一面?可是她明明看不见……
“这是我阿妹,道格提娅。”小扒手拉着小女孩的手向上,“这位是四公主殿下。”
索拉娜忙扬起微笑握住她:“你好。”
能对话的话,也算是见到了吧。
小女孩咧开嘴:“啊,啊。”她的嘴小而空,原本应该是舌头的地方,空无一物。
索拉娜笑不出来了。
她握着对方冰冷的手,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才显得礼貌。
小扒手在旁边说:“她说,你好。”
阿妹吃了药睡下了,小扒手送她离开。她把披风解下,和着七零八落的发卡一起还给了他。他把那只玉佩递了过来,索拉娜摇了摇头,没有接:“找个时间到宫门口,说找行宫领事,给她看这个,她会给你一百银币。”
小扒手没动,神情毫无波澜。
索拉娜又说:“那你告诉我你的名字。”
“……杰弗里。”他说完,还是伸手递着那枚玉佩。
“我对阿妹一见如故,银币为了她,玉佩为了你。”索拉娜说,“我会再来找你的。”
杰弗里的眼神闪动一瞬。没等他说话,索拉娜已经往后倒退着要走了:“希望下次见面你没有在坏手。”
“……”
“晚上王都境内会有我的万花宴,带着阿妹吃点。”
“……嗯。”
“对了,哪边走来着?”
杰弗里好像有点无奈,伸手指了一个方向。索拉娜笑了笑,溜达着走了。待人看不见之后,迷茫的脚步慢慢变得闲适。
即将迈出小道之际,突然有一只黑猫悄无声息地窜出来,猫尾勾住她的脚踝,让她停步在了光明前。她从袖中滑出一颗猫食,指尖挑着塞进黑猫的嘴巴,从它牙尖取走了一张纸条。
黑猫再次没入暗影,她展开纸条,其上只有简短的两个字:“礼毕。”
索拉娜继续走,在路过下一处拐角燃灯的瞬间,飞快地挑起料口缝隙,将纸条投入了火中。
万花宴前,时近黄昏,侍女捧来了她的宴会服饰。索拉娜挥了挥手:“把人带下去吧,传卫队长来见我。”
“是。”
祖母蓝宽帽九米摆,是母后遣宫廷丝织官连夜为她制作的,由于不清楚她的尺码,腰部略松,裙款偏短。卫队长正拿着别针将腰部系紧,身体贴近时,她低声说:“调查过了,摄政王月前去了希什,并不在中心城。”
行宫内两方势力,一方是领事管理的侍女,十年间早已被大清洗,全是陌生的脸,不知道其中安插着多少人的眼线;另一方是国王敕令归还的亲卫队,虽然也大多是歪瓜裂枣,但好歹算自己的东西,大不了她训练他们,或者说,以此为掩旗,塞自己的人。
玛姬就是她塞进去的。她们是索拉娜停留在北部那两年认识的,贵族子女,轻功甚佳,善暗器,封喉取命。不过当年前来挑战索拉娜,然后被索拉娜过于野地招式给败了,后来就跟着她去了边关,打了三年仗,如今回了王都。
玛姬还善驱猫,教给了索拉娜一些招式,她们偶尔通过野猫来传递情报。
本来只是把人塞进去当小兵打打杂,毕竟是贵族,索拉娜也算厚道,不会真让她抛头露脸。奈何玛姬本身太能打,一路打上了卫队长,后来她俩一合计,说也行,反正亲卫队已经是她的,那么不管搞不搞小动作都会有人认为她一定是搞了,干脆就随了那些人的意,正大光明地搞了。
索拉娜展开双臂收紧腰腹,漫不经心道:“去做什么?”
“希什发了天灾,他去赈灾。”
索拉娜嗤了一声:“什么灾要摄政王亲自去赈?”
“据线人说,近几年王都内部不太好。处理不得当的话,恐怕要阶层大换血。有些事情,确实得他亲力亲为。”
索拉娜默了一瞬。“趁着主人不在,他手底下那些扒得怎么样?”
玛姬示意她低下头,在发髻卡上礼帽:“只能查到明线,都是些不足为惧的,暗线没有活动,全都销声匿迹了。训练得倒挺好。”扶着她到铜镜前,玛姬退远看了看,“这个服饰,很衬你。王都还是好一些。”
索拉娜不怎么注重服饰,有些心不在焉:“那放掉那边。玛姬,再帮我查一个人。圣堂往西三百米10号贫民区,一个叫杰弗里的贫民,他有个残疾的妹妹。”
“通知领事,如若这两天有人拿着我的玉佩上门,给他一百银币,并立刻通传我。”
“是。”玛姬低低、利落的声线,她已经听了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