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花宴。
按照往年惯例,王都的四个地区都分别设置了宴会点,酒水吃食在今夜费用全免,是真正的与民同乐。最大的盛会自然在王宫的宴客厅,宴会开始时鸣响三声礼炮,觥筹交错,人声鼎沸。来的贵族比用来盛宴的牲畜都多。
国王王后在最初亮相之后,很快便离席了,放手让年轻人们肆无忌惮地玩乐。索拉娜在主人席,像一只被设置好程序的娃娃,请酒,寒暄,灌下一杯又一杯。
宫廷的酒并不醉人,她常年在外,有时为了暖身,有时为了缅怀,常跟着猎头饮酒。那种酒用材不好,酿不完全,滤不干净,喝下去火辣辣地灼着食道,但性很烈,能提神。有时候在野外,什么花里胡哨的酒都不管用,就是要那种醉里扎着针的清醒,好让他们时刻保持警惕。
余光中,一位胖胖伯爵摇着红酒过来了:“索拉娜殿下,向您行礼。”
索拉娜又捧起一杯酒,跟他碰杯,兀自一饮而尽。
“殿下好酒量。”伯爵笑眯眯的,“不愧是在外征战过的人呐。”
索拉娜淡淡道:“大人谬赞了。”
“殿下常年在外,恐怕不太清楚本家,在下便献丑自报家门了。”伯爵腆腆肚子,“在下乔纳·布卢尔,不才,暂管布卢尔家族的各项事务。今日前来呢,是想向殿下递一封我们家族的邀请函。”
布卢尔伯爵递过来了一张鸢尾蓝的信封,其上搭配着繁复的宝石与花纹,很契合今年万花宴的主题,如果父王看见的话,应该会很欢喜。宝石反射的光映在她脸上,索拉娜睨着那封信,并没有接。
“殿下不必担心,这晚宴还会邀请许多人,不过是家宴。由我们家族担保,相信陛下绝不会因此小事而怪罪与您。”伯爵话音放低,“其中可还有些大人物,殿下还是不要错过了好呀。”
索拉娜笑了一声,指尖一折信身,将邀请函接了过去:“伯爵大人都这么说了,不敢拂了面子。敢问‘大人物’是……?”
“自然是殿下您呀!”布卢尔伯爵的好素养让他立刻察觉到了话里的坑,并迅速地跳了过去,但是索拉娜其实并没有那个意思,不免尴尬。他们面面相觑了一阵,伯爵凑近了,暧昧不明地说:“我与殿下投缘,不欲隐瞒殿下,悄悄向殿下透露一二,我们还会邀请摄政王大人和克莱得殿下。”
“……”
这句话的信息量不可谓不小,索拉娜勉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的表情崩坏。
伯爵的表情就像在说,看吧,我跟你好,对你说的都是真话,都是绝对的大人物。
她的二哥,与……她的宿敌。
“那么届时就在寒舍恭候殿下了。”伯爵整整衣领,临走前还在朝她抛媚眼,“我们家族有小子,想跟殿下认识认识。”
结束后,索拉娜冷下脸:“那个布卢尔,什么来头。”
领事跟在她身边,低声说:“早年是酒庄世家,如今已经发展成为王都第一贵族了。”
索拉娜有了些印象。
布卢尔,早年他们还是致力于发展酒庄、抱着金山过日子的大商贾,如今发展成了什么样,居然敢直接借国宴的场拉拢王亲。那封张扬的邀请函上明确地下了下月十五的日期,据她所知,二哥在外跟随高人修行,也并不在王都内,归期至今未明。怎的她人在宫中都未闻见风声,区区一个伯爵贵族就已经得到消息了?
许久未归,王都真是变了天了。
“更衣。我要回宫。”
“殿下。”回到行宫,玛姬早已等在暗处。
索拉娜瘫在太师椅上,寝衣都懒得换,隔着常服揉她酸痛的肩膀,好久没穿这么正式的服装了,行动了一晚上,压得她浑身疼。“如何?”
“杰弗里大约在殿下离开后的一个时辰出现在了宫门口,领事按令给了他一百银币,收回的玉佩已经放在殿下桌上了。”玛姬绕到她身后,褪下半身常服,帮她揉着肩颈,“据贫民区常驻民说,那对兄妹大致在五年前进入的王都,由于户籍登记浑水摸鱼,在这之前的档案无从考证。妹妹到王都时就是残疾状态,兄长是摸爬滚打的小混混,他妹妹的治病钱,不便宜,所以基本上什么活找他都干。审判庭有记录在册的几桩偷盗案,不是个手脚老实的。”
索拉娜闭着眼,脖颈弯出一道柔和的曲线:“偷盗什么?”
“现银,他不偷名贵物件,省去了中间典当的步骤。”
索拉娜若有所思:“帮我向王姐宫殿递一封信吧,就说明日妹妹前去叨扰。”
“是。”
缓和了一会儿,索拉娜拉过她的手:“你也早点休息。明日拜访完王姐,我带你去一趟丝织局,做一件新衣裳。”
室内烛火照亮了玛姬鹰一般的双眸,显出柔软:“多谢殿下。”
待只剩她一个人,索拉娜站起身,开始慢吞吞地更衣。回程路上她借马车掩护,偷偷去二哥宫殿看了一眼,人火稀少,但隐有交谈之声。看来二哥当真是不久就要回来了。
至于摄政王……他也要回来了?
翌日。
春季最是阴晴不定,早初还是艳阳高照的天,转眼便下起了绵绵细雨。
“殿下。”马车外传来玛姬低低的嗓音。
索拉娜拎起裙摆下了车,接过玛姬递来的伞,小雨淅沥中款步前行。
王姐名为卡罗琳,性格温和喜静,宫殿建在了宫廷的另一头,马车到了天堑拱桥之后,还要再往前过长长一道横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