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望见对面几位年轻侍郎,撑着伞朝她们迎面走来,两支队伍如出一辙的安静。
索拉娜猝不及防怔愣了几秒,回过神来,哼笑出声。
待再近些,他们也看到了对面来人,连忙躬身行礼:“参见殿下。”
“不必拘礼。”索拉娜把伞扔给侍女,咬着牙扬起笑容,朝前迈两步,钻入那人伞下。
“久疏问候呀,阿斯特。”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
那人坐在轮椅上。一身素雅,玉雪洁白,气质比五官来得凌厉,而波澜不惊的面孔见了她连肌肉都懒得提。也不行礼,毕竟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不用殷勤地唤她殿下。
她活着回来了,如今就站在他面前。他会有什么反应?
摄政王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是很久了。”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就遇见你,要不然我会为你准备礼物的。”索拉娜笑弯了一双眼,一派天真的欢喜模样,“阿斯特也是来找王姐的吗?真是巧。”
他再次点了点头:“王姐在等你。我先去寻父王了。”
这是下逐客令了,他根本不想与她交谈,没有任何久别重逢的喜悦,也没有掩藏着的气急败坏,平淡下真的什么都没有。跟前几年相比,他变得更内敛了。索拉娜只好直起身,看他的队伍擦着自己走过。玛姬快步赶上来,在她头顶撑起一把伞。
索拉娜的笑容淡去,转过身,继续朝前走。好像刚才的小插曲根本从未发生过。
行将尽时,看见了王姐裹着薄披等在门前,索拉娜三两步跑过去,扑进她怀里:“王姐!”
“小索拉娜!”卡罗琳看见她身影那刻,眼中便已泛起了泪花,抱着她,不住地摸她的头发、肩骨。当初只有那么一点大的小奶团子,转眼就比自己还要高出一头了。王姐是个温和感性之人,乍然与疼爱的王妹分别多年,情绪控制不住,眼泪愈发汹涌,“长大了,长大了。”
索拉娜怜惜地用手帕拭去她的泪水。
“哎呀,瞧我,真不像样。”卡罗琳慌张地用袖口抹抹双眼,“王妹快进来吧,下着雨呢,千万不要害病了。”
卡罗琳让侍女把准备好的点心都尽快上来,然后拉着索拉娜落了座:“刚刚小米尔过来,为我送点伴手礼,顺便聊了一会儿。你们在外面有没有遇到?”
索拉娜不欲多言:“遇见了,他变样了。”
“身子骨更弱啦。以前不说活蹦乱跳,至少也是能跟着我们出去走走的。现在走不远了,常备着轮椅。”
索拉娜沉默着。
她理解王姐,虽然聊阿斯特有些牵强,但是如果聊她自己,只会更尴尬。十年不见了,要聊什么呢?从哪开口呢?
索拉娜主动说:“我想母后,想王姐,也想二哥。”
卡罗琳帕巾掩面。过了一会儿,她放下手来:“王妹。这些年在外面,还好吗?”
“一切都好。”
“在外面学会撒谎了。”卡罗琳说,“在外面怎么会好呢?外面的生活,都是将就。”
“母后一直很挂念你。当初父王拿到敕令下来,我们得到消息时,你已出了王都,想去送你一程,也没有送成。哪曾想竟过去了这许多年。好几次听你的消息从很远的地方传回来,什么有了自己的小队伍啦,跑到北方去啦,打了别家贵族呀,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有自己的一番本事。可我们听着,总一种吃着掺了冰渣的蜜糖的感觉。小妹还活着,这真好。可是你为什么一个人就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啊?”
“后来居然听说要你上前线跟切得打仗,切得那是些什么人?可都是些疯子!我们几个跑去正殿闹了,闹父王为什么……然后才知道,原来你已经在那里一年多了,打了机场胜仗,当了大将军。我们做兄长的没本事,只能让你一个人在外面受苦又受累。有一段时间也在怪,为什么要这么把你放了出去,万一哪天真有万一,万一你在战场上……再也没有回来……”
卡罗琳说不下去了,泪水打湿了手帕,侍女很快递上来第二条。
索拉娜垂着头,她曾经以为,自己不会再流泪,但是看到王姐痛苦的模样,她也感到了心被撕扯的疼痛。这就是爱吗?有人害她,同样也有人正爱着她。她握住卡罗琳的手:“王姐,都过去了。”
卡罗琳用手帕按着鼻子,鼻音浓重,勉强笑道:“也是,如今回来了就好。母后的身份,不能为你说太多话,你要多去看看她、陪陪她,这些年,她的身体也渐渐地不好了。”
“是。”
侍女们退守在门外,姐妹俩手拉着手,又说了些体己话,渐渐地热络起来。索拉娜在外头闯荡,见闻太多太多的故事,而王姐终身被囚禁在偌大的宫林中,安全、宁静、也失去了自由。如今听她说那些逗趣儿的话,总也忍不住笑。
索拉娜在王姐宫中用了午膳,王姐还当她是小孩子,先前端来的是甜得发腻的糕点,现在又是些精致可人的小菜,但索拉娜早已吃不惯这些了,怕王姐坏心情,只好起筷夹食佯装正常,吃到后面,感觉胃里吞下的都是石头。
临走前,索拉娜拉住卡罗琳的手:“王姐,妹妹这次想,是还想请王姐帮一个忙的。”
“是什么呀?”卡罗琳眨着一双懵懂的眼睛。
“王姐在审判庭可否有认识的人?我有个朋友,需要一点帮助。”
卡罗琳温和地笑起来:“王妹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待晚些时候我就差人把符传送你宫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