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金贵的小少爷，终于还是向世俗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他站在楼下，倚靠着楼下的树，是一棵葳薷的桂树，被风吹动时不时发出沙沙声。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湿巾，刚把湿巾扯出来，就被扑面而来的酒精味熏到了鼻子。

虽然已经用过几次，还是觉得质量差得吓人。

季阙在心里感叹几句，然后用湿巾仔细的把手指和手掌从头到尾擦了一遍，还有手机也擦了。

他擦着手机才发现手机没声了。

他半真半假地嘀咕：“没挂啊？是不是信号不好？还是打电话打着打着睡着了？这都能睡着？韩禄你什么人啊？”

然后耀眼的灯光打在了他身上，季阙眯了一下眼睛：“我打的车到了，不聊了，挂了。”

刚准备开口的韩禄：……

韩禄听着手机里传来的“滴滴”声，没忍住爆了个粗口：“你妈。”

季阙对上车牌号，提着行李箱拉开门上了车。

车主是个看上去已经有一定年纪的阿姨，阿姨嘴里还叼着一根烟，估计是用来晚上醒神的。

她转过头咬着烟开口，是低沉的女声，像是烟嗓：“小伙子，这么晚还提着行李箱，离家出走啊？”

季阙坐在并不舒适的后座沉默几秒，笑了一下，从家里出来这么久，他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这算不算离家出走呢？

不算吧，离家出走起码得有个家吧？他连家都早就没有了，哪能算离家出走呢？顶多算少年意气想要一时对现状做出反抗而已。

阿姨已经开动了车子，窗外的景色光怪陆离地变化，阿姨也还在不停地说：“天下父母就没有不担心子女的，也没有不关爱子女的，为了父母之后我才懂得了这个道理。你们这些小年轻啊，不要在有父母时不在意关心，等到失去才追悔莫及……”

季阙看向大体黑沉少有路灯光亮的窗外。

这里破败，路灯也多有坏的，有时甚至几百米一条路也看不到一个好的路灯。

他安静地听着阿姨的话，眼里细碎地映着远方亮起的楼房上的一盏盏暖灯。

可惜，没有一盏灯是属于他的。曾经或许在这里有一盏灯属于他，可现在会给他留灯的人已经不在了。

透过口罩季阙闻到了抑制不住难闻的烟味，但他没有说什么。

他不排斥这样的碎碎念念，他已经离这样的碎碎念念很多年，这种碎碎念念里有他怀念的温暖和温情，可他却依旧很久没听到过了。

却是来自一个陌生人。

“小伙子，有什么矛盾，说开了就好了，别寒了父母的心。”阿姨摇下车窗，还在碎碎念念。

季阙沉默几秒，最终还是摘下了口罩，朝阿姨露出一个笑，目送面前不太好看有些老旧的黑色车子远去。

他站在身后酒店灯牌底下，面色模糊不清，他轻轻地说了一声“好。”

只是这句“好”被浓厚安静的夜色和乡镇的街道掩埋，随着风被吹散到了无人只有风的角落，不会有第二个人听见，也只会有他记得。

季阙又带上口罩去开了房。

柜台是个男生，他坐在柜台前，一副要睡却不能睡的模样。

被敲柜台的季阙给吓了个激灵。

他坐直身子看向来人，只看清了那双很狭长漂亮的眼睛，对方的下颚线也很漂亮。

可惜被口罩遮住了脸。

男生收回乱七八糟的心思，职业式微笑：“请问是订房吗？”

季阙懒懒地靠在行李箱上，已经要困得睁不开眼了：“最好的大床房，谢谢。”

男生总觉得这人开起来有些眼熟，声音也有点耳熟。

他想起昨天晚上黄昏差不多，也有个好看的少年来这办酒店，有身份证但没成年，多塞了钱他也没忍住诱惑给开了房。

应该是一个人。

这次少年和上次一样多给了他三百：“和昨天晚上一样，谢谢。”

还挺有礼貌的。

男生一回生，二回熟，面不改色收完钱就领着人去房间。

季阙进了房间，看着不大的屋里熟悉的不算太好的设施，表情有些嫌弃，但耐不住实在是在这破地方找不到更好的住所了。

他从行李箱里拿出他为数不多换洗的衣服，和他在这边买的廉价沐浴露洗发水，进了浴间。

然后顺手把衣服洗了晾了起来，做完这些季阙看手机已经四点了。

手机界面的99+消息他当作没看到就睡了。

睡前他迷迷糊糊地想，明天要叫人去打扫卫生，他不想在这种垃圾酒店继续将就了，感觉总有股怪怪的味道。

大少爷心里嫌弃，却又入睡地快。

睡着前想的最后一幕，是今天……不，昨天，朝岁如梦给他发的消息，心想今天早上尽量别起太晚了。